“嗯!大爷、大妈,您二老也要多保重,有时间的话,我一定会再来看你们的!”石柱嘴上这么答应,可他心里清楚,海州离这里隔着几千里路,想再来一趟谈何容易,此次分别,可能再难相见了。
想到以后可能无法报答两位老人家这段时间悉心照顾之恩,石柱便“扑通”跪了下来,给两位老人家磕了个响头,随后带着金毛,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有金毛还能看见他眼里噙着的泪珠。
就要离开东北回老家海州了,石柱心情有些激动,他从未一人离开家乡这么长时间,怪想自己老奶的,也不知道她在家现在怎样了,恨不得一下子就回到家里。与此同时,他也有一些遗憾,遗憾此次没能杀掉刘伏龙,不过自己能死里逃生已经是阿弥陀佛了,只希图以后有机会再行报仇。
不管怎样,石柱此次在东北,还是认识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情,让自己变得更加沉稳。
回去的路,石柱似乎更熟悉了,他起先还是以步行为主,后来或搭个船走水路,或搭个顺风车,没过几天时间,便到了奉天。来的时候,石柱走的是海路,可那次劫后余生令他不敢再坐大连到烟台的船回去,幸而一路上皆通了铁路,他便决定从奉天开始坐火车到天津,再到徐州,最后回到海州。
石柱买了票,上了火车,车厢里早已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连站的地方都很难找到,白天时候,甚至火车顶上都坐满了人。石柱怎么都想不到,(伪)满洲国这个地方,竟然能有这么多人有钱买得起火车票,这在海州那是很难想象的。
在每节车厢的前头,原先都坐着一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兵,还会有三两个日本兵在火车上来回巡逻,这或许是为了保护乘客安全,亦或是为了防止有人闹事吧。等到了山海关后,这些日本人却都下了火车,只剩下列车员在维持秩序,火车上一下子变得更加混乱。
快到天津时,火车上的人少了许多,但还是有些拥挤,走起路来还得摩肩擦踵。
在拥挤的人群中,石柱发现不远处有个扒手在偷旁边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的包。只见那扒手手拿刀片,往包底轻轻一划,包里面便掉出一些东西来,那扒手正好用自己衣兜一接,得手后便打算扬长而去,手法非常娴熟,绝对是个惯偷。
石柱看在眼里,他知道这样的惯偷必然会有几个团伙在附近,但他习惯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心里也不怵那么几个乌合之众,便走上前,抓住那扒手的手。
“哥们,拿了东西就想走?快把东西交出来!”
“啥东西?恁快放开呃!”那人一边说,一边想使劲挣开石柱的手。
石柱见那人想走,便双手一扭,将那人的右手别在了后头,按在旁边,随后冲着被偷的那个年轻人说:“你看看,包里是不是少了东西?”
那个年轻人本来是跟着人群看热闹的,被这么一问,这才如梦初醒,打开包一看:“哎呀,我的包底下被划了个口子,东西没了!”
“就被这人偷了,在他兜里,你拿回去吧!”听石柱这么一说,那个年轻人方才战战兢兢地走过来,蹑手蹑脚地从扒手的兜里把自己的东西掏了回去,看那神态,仿佛自己是小偷,这个扒手却是被偷一般。
拿回被偷的东西后,那个年轻人便疾步离开,躲藏在围观的人群中。石柱这才放开那个扒手,说:“哥们,小心点,下次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那扒手见石柱放了手,便嚣张了起来,对石柱说道:“小子,连警察都不管的事,你倒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兄弟们,一起教训教训这小子!”随后,围观的人群中又冒出来两个五大三粗之人,大有碾压石柱之势。
“终于出来了,爷我正等着你们呢!”石柱早就料到了这出,而后他又对围观的人说:“大家伙都往后退退吧,一会打起来拳脚无眼,恐怕会伤到你们!”
结果可想而知,赤手空拳之下,那三人不一会就被石柱打得落花流水、狼狈不堪。可贼人就是贼人,被逼急了,啥事都能干得出来,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便从腰间掏出了匕首,意欲干掉石柱。
石柱也不慌张,镇定地从腿肚子里抽出了刺龙匕,寒光逼人。
只见前头那人率先冲了过来,岂料还没等石柱动手,金毛竟先上了,咬住那人的腿,疼得他哇哇直叫,连手中的匕首都丢了,只顾着抱住受伤的腿。中间的那个见状,便上到跟前,匕首直奔石柱的肚子而去,石柱握紧刺龙匕,从侧面一挡,那人的匕首随即被削成了两半......
刀头落地,那三个扒手面面相觑,车厢里看热闹的人也都一脸愕然,就连石柱自己都不知道,刺龙匕原来竟如此锋利!
后头那个刚刚偷东西的扒手见识到了石柱的厉害,不敢再上前,便呼到:“兄弟们,暂时留这小子一条狗命,咱们先撤!”这些人虽然横,但怕死,尤其是知道不吃眼前亏,不过临走前还不忘撂下狠话,对石柱说:“小子,有种别走,在这等着,爷待会叫人来收拾你!”
“吆嚯,自个先溜了,还叫旁人别走?有意思,真是自欺欺人,有种你们别走啊!”虽如此,石柱心里却知道强龙难压地头蛇,这帮人既然溜了,也就放他们走吧,正所谓穷寇莫追。
火车从奉天一路晃晃悠悠而行,到天津竟然花了一天多时间,可把石柱憋坏了。及至到了天津站,石柱终于下了车,伸了个懒腰,呼吸下新鲜空气。
“这位大哥,刚才真是谢谢你了!”
石柱听到声音,转身一看,原来是刚刚在车上被扒手偷东西的那个年轻人,便说道:“客气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我就是看不惯那些小偷小摸之人!”
”我叫卢嫡,天津本地人,你呢?要去哪里?”那个年轻人问石柱。
“我姓石,石头的石,要回海州的!”
“海州啊,离这儿还挺远的,回去得花上几天时间。你要是不急的话,我带你到处溜达溜达,反正要到明天才能有去北边的火车。”
“嗯,我也正想转转呢,坐了一天多火车,站了大半宿,着实有些累了,正好停下歇歇!不过说实在的,我还是想到京城看看,可惜奉天到这的火车,先走的天津,再去北平的话,就绕路了......”
于是,卢嫡带着石柱到处走走,天气虽有些炎热,但是刮着小风,还算凉爽。一路上石柱见各处街道整洁,商贩林立,处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石柱不无感慨地说:“果然是北方大城市,一片繁华景象,恐怕都能与京城相媲美了!”
卢嫡却叹息一声,说道:“石大哥,你是有所不知,看似一片繁华,实则生灵涂炭啊!自打日本人来了以后,烧杀、奸淫、抢掠,强征劳力,还想奴化我们,其罪行罄竹难书。我们实则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尤其是郊乡的同胞,更是民不聊生......”
石柱也感叹到:“是啊,我早就听说了日本鬼子的罪行!俺们海州城年初也被鬼子给占了,还不知道家里人现在怎么样了!”
两人边走边聊,不一会,卢嫡便带石柱到了一个小吃摊位前,要了两个煎饼果子和两碗独面筋,而后对石柱说:“石大哥,带你尝尝地道的天津小吃,我请客,权当感谢你在火车上的仗义相助!”
石柱正要客气一番,却无意间瞥见卢嫡脖子上挂着的一个断了的水绿色手镯,圆弧面在上,两个断头朝下,他的思绪瞬间飞到了千里之外的双城。
小时候听说书先生说书或是讲奇闻异事时,石柱总会听到“真是无巧不成书”这句话,说的是某某总会在关键时刻碰巧遇到某事或某人,从而使得故事能得以发展下去。每听到此,石柱心里总会想,哪来的这么多“凑巧”,只不过是杜撰的而已。可今天看到卢嫡脖子上挂着的断了的水绿色手镯,石柱觉得说书的可能没有骗人。
“卢兄弟,你脖子上的手镯是哪捡来的啊?我看人家都是戴个玉佩啥的,你怎么戴个破玩意?”石柱故意一问。
“石大哥,你可别胡说,这个不是捡来的,我打小就带着!”
石柱故意掐掐手指,说道:“不过,我掐指一算,戴这个镯子的应是个女的才对!”
卢嫡听完后眨巴眨巴眼睛,笑着说:“哎,你怎么知道的?我就是个女的,没看出来吧?这世道不好,出来时我总这打扮,以防遇到危险!”
“难怪你长得白净净的!那我能问下,你父母是谁?”石柱问。
“我父亲本来做些小生意,可九·一八后,日本人为了把溥仪带去东北,在天津策动了暴乱。那天晚上,我父母为了保护我,被炸死了。我当时才十一岁,被送去了孤儿院,靠着父母留下的一点资产过日子;现在,我在市立师范念书。”
卢嫡吃了口独面筋,继续说:“不过我之前听我的父母说,他们只是我的养父母,我的亲生父母是饶阳人,当年遇着饥荒,为了逃难,就把我给了他们,那时我才几个月大,打那时候起,这半边镯子就在我身上。我还听说,我的亲生父母后来去了关东。前年我去了趟饶阳,没打探到消息,后来我一有空就去东北看看,或许能在某个地方遇着我的亲生父母......”
石柱听后,心里有个八成数,便问道:“那你不恨你的亲生父母把你送给了别人家?”
“以前也恨过,后来我想明白了,当年他们也都是为了让大家活命。毕竟他们是我的亲生父母,我还是想找到他们,只是不知道他们还活着没!”
“那你知道你原来姓啥么?”
“姓于,干勾于!”
石柱一听,高兴得一拍大腿,说:“这就对了!不瞒妹子,我之前在双城姓于的老俩口那养过一段时间伤,听于大妈给我讲过这事,和你说的基本吻合。于大妈还拿了另一半断镯子给我看,我感觉跟你戴的有些相似,想必他们就是你的亲爹娘,正才我才特意提镯子的事,没想到真就这么凑巧了!”
“真的!那太好了!你赶紧带我去双城找他们吧!”
石柱笑了笑说:“妹子,我刚从那回来,哪能再回去了!”
“你瞧我,一高兴,都高兴糊涂了!那你把地方告诉我,我自个儿去找他们!”
石柱皱了皱眉头,说:“乡下的地址我是不晓得了,不过我知道有个人他晓得。”
随后,石柱向卢嫡要了纸和笔,写了封信递给她,说:“你照着这个地址,到双城镇上找‘林氏银匠铺’的林老板,看了信后,他会带你去找于大爷、于大妈的!”
接过信,卢嫡脑海里一直想象着和亲生父母相见时的场景,石柱也仿佛看到了他们脸上幸福的笑容。石柱这才知道,命运竟能如此眷顾,缘分又是何等凑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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