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问你,你们那塅,有没有其他女的娘家姓霍的?”
魏霍想了想,“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就知道东头黄庄有家娘家姓霍,但是刚嫁过来没几年。像唔妈这个年纪的,好像就她一个姓霍!”
石柱又问:“你舅爹是不是长得精瘦精瘦的,嘴上都是胡子,还有辆驴车?”
这次魏霍不假思索地说:“唔舅爹死了都快二十年了吧,那时我才七八岁,长什么样我真记不得了。不过我记得他家原来确实有个驴车,车上的铜铃现在唔妈还收在家里了!”
听这么一说,石柱基本能确定自己的猜想,但他并未对魏霍提其他事情,只是说:“大青年,我就明说了吧,实际我有个大丫头,今年正好二十,虽然没有花容月貌,长得也挺标致的。我看你人挺本分,又不偷懒,想让你俩见见,万一看上了呢!”
魏霍听说要给自己介绍对象,对石柱可是百般感激,又是道谢又是给他点烟袋。
一晃,数十天的劳役时间就结束了。回生产队时,石柱特意把魏霍带了来,留在家里吃午饭,又跟石裕氏和季氏说明了自己的意思,两人看这小伙子也都顺眼,皆没有反对。
她们把大丫头石烁叫到一旁:“丫头,你看这小伙怎么样?顺眼不?”
石烁也猜到这是要给自己介绍对象,便低着头,边捋辫子边说:“还行吧!唔妈、唔老太,这事你们说好了就行!”说完便害羞地躲进了屋里。
石柱也问了魏霍,知道他对自己女儿也很满意,便在晌饭后要亲自将魏霍送回家里,一来是到他家亲眼看看,二来,他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找魏霍的母亲霍氏求证下。
到了魏霍家里,石柱看到他家屋子的确有些破旧,不少地方都裂了口子。不过屋里的家具还算齐整,不似特别贫穷,屋里屋外收拾得也整整齐齐,一看就不是邋里邋遢的人家,给石柱留下的总体印象还算好。
魏霍将事情原委大致说了下,可把他爸妈给高兴坏了,给石柱又是端茶又是倒水。
聊了会家常后,石柱对霍氏说:“大姐,你出来下,有件事我想单独跟你说说!”
霍氏有些疑惑,但还是搬了两把小板凳,跟石柱坐到了屋外,“石兄弟,啥事这么神神叨叨的,非要到外头来说?”
“霍大姐,我想问下,你家父亲的事,听魏霍说,他都死了快二十年了?”
“你咋想起来问这事的?唔哒在灌云解放那年春天时候就死了,十七八年了!”
听到这里,石柱有些懵圈,他便把自己解放前被抓壮丁后逃回来,在新浦到板浦这一段路遇到霍大叔的事情跟霍氏说了一番,没想到霍氏听了以后竟一口认定,那人正是她的父亲。
这时石柱掏出烟袋,压满烟丝,慢慢地点上了火,手明显有些颤抖,“霍大姐,你说你哒是春天死的,可我遇到他是在那年秋天啊!他还说看我那身形,有点像他儿子!”
“真这么神叨?怪不得那阵子我老是梦见唔哒说,他把唔小兄给找回来了!”说这话时,霍氏连自己都难以相信,浑身打了个激灵。
“那后来你弟呢?”
“还真回来了!原本他是参加国军打鬼子的,鬼子投降后就跟着长官投了共产党,只是在打仗时伤到了腿,现在走路还有些瘸。”
石柱沉默了良久,又抽完一袋烟,方才说到:“霍大姐,这么神叨的事,咱就别往外说了。不管怎么样,这也算是咱两家有缘吧!走,咱到屋里和魏兄弟再一起谈谈魏霍和俺家大丫头石烁的事吧!”
到了屋里,石柱喝了口茶,说:“那我就直说了吧,别的我都挺满意的,就是你家这屋,实在是太旧了,住进来我都有些担心!”看到魏霍父母眉头紧锁,石柱继续说:“你们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你们的,不是非要你们盖什么石头房子、砖头房子,你们只要用土筋重新盖个房子就行了!”
两人紧锁的眉头这才略松了些。
魏霍父亲则接过话茬,“盖个土筋房子没问题,花不了多少钱,就是耗些力气,屋上的瓦和桁条都能用!”而后又问石柱道:“石老弟,那这彩礼钱怎么说?”
石柱右手一摆:“哎--,彩礼钱多少都没关系,我又不是卖闺女的!不管多少,到时都会让大丫头带回来,给他们小两口过日子!”
魏家俩口方才喜笑颜开,霍氏随后说道:“石兄弟,你放心吧,彩礼钱我们会尽量的,不管怎样,总不能亏着你家闺女吧!毕竟,把闺女养这么大也不容易!”
谈完后,石柱便站起身,准备告辞,“行了,天也不早了,我这就回去。你们把房子重盖后就来通知我吧,到时把亲事给正式定下来。记住,一定要找个媒人,正式到俺家来提亲才行啊!”
“一定,一定!”魏家俩口又再三挽留石柱在家吃了晚饭再走,石柱推脱天黑了怕不好赶路,便乘着太阳还没下山,骑着脚踏车回去了。
魏家人没有失言,第二天便着手重盖新房的事情,这对他们来说确非难事。一切都忙停当后,魏家夫妻俩便商议,让魏霍的姑姑来当这个媒人。魏霍的姑姑嫁在了下车青山,离谷圩很近,路途上也方便些。前几年,魏家两口把小女儿也嫁到了这里,姑姑、侄女两人倒能有个照应。
阳历年这天,快小半晌时,魏霍便带着姑姑到了石柱家-确切地说,是到了石烁家。为了不耽误时间,魏霍头天晚上就住到了自己妹妹家里。
进了门,魏霍姑姑魏氏一见到石烁便笑嘻嘻地说:“哎呦,这闺女长得真俊,小脸跟桃花似的,唔家侄儿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啊!”接着她又把石烁浑身上下都夸了一遍,听得石家所有人心里都美滋滋的。
夸完之后,魏氏方才把带来的糖果和几样东西放到大桌上。见着有糖吃,七岁的石烜便迫不及待地要吃,魏氏不慌不忙地抓了些给他,而后又从怀里掏出了用红纸包着的彩礼,说:“石大兄弟,这里是一百九十九块九毛九,寓意能长长久久!”
石家人对这样的安排挺满意的,石柱抽起旱烟,说到:“魏家大妹子,俺们家对你侄儿魏霍也都很满意!送来的彩礼钱,我把它交给我们家烁儿,到时候让她带回去过日子。”
把红包给了石烁后,石柱望了望石裕氏和季氏,继续说:“行,那这门亲事咱就定下来了!今天是腊月初十,等腊月十六那天,我带烁儿到魏霍家里去一趟,也给你哥和你嫂子看一看石烁,二来是把成亲的日子给定下来!”,
魏氏听到这里也特别高兴,“好啊!石大哥,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还需要我们置办的,你这个未来亲家尽管提!”
商议停当,魏氏便带着魏霍离开了,只留下石烁扒在门旁悄悄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腊月十六这天,石柱如约带着大闺女石烁到了魏霍家,一看重盖的房子,果然增色了不少,到处都打扫得利利亮亮的。魏霍父母也特意打扮了一番,笑脸相迎,见着未来儿媳妇长得标标致致的,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魏霍带着石烁到房里单独聊天去了,家长们就商议着备办婚礼的事情,最终定在一个月后,也就是年后的正月十六这天。
到了腊月二十八,快过年时,魏霍按照习俗,特地给未来老丈人送了两瓶酒并一些小礼品,虽然不很贵重,见未来女婿来了,石家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欢迎。呆了一阵子,魏霍提出带石烁到县城伊山街去逛逛,现在正是腊月底,那里很是热闹。石烁也想抓住这难得的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便爽快地答应了,简单打扮一番,推着脚踏车就要出门。
这时石柱拦住了石烁,那石烁以为父亲不让出门,怎知石柱说:“丫头,你把魏霍家送来的彩礼钱,拿一些给魏霍带回家去!”
“为啥呀,唔哒?”
“人家要准备婚房,还要添置些东西什么的,不要用钱啊?”
“那好,我去拿些!”石烁又对季氏说:“唔妈,俺们晌星就在街上吃点,别等我们回来吃饭了啊!”
于是,“小两口”便在季氏和石柱“路上小心点”声中甜蜜地出发了。看着两人在脚踏车上欢快的背影,季氏对石柱说:“他哒,你看现在年轻人多好啊,比俺们那时可自由多了,想到哪就到哪,有个脚踏车多方便!”
石柱应和着说:“是呀,咱那时还得整天提心吊胆,指不定哪天天上就能掉个炸弹下来,现在好了,不但能过上安稳日子,最主要的是,生活条件也比以前好了,哪像我们以前,上哪去主要靠两条腿......”
魏霍和石烁两个年轻人在街上也没闲着,琳琅满目东西看得他们眼花缭乱:炸油条、馓子、麻花、大糕、包子、麦芽糖,各种调料、香料,大小玩具,锅碗瓢盆、笤帚、簸箕,衣服首饰,剪纸、窗花、烟花爆竹,等等等等,不一而足,还有地方有人在玩杂耍,引得他们驻足良久。
中午,两人简单吃了碗面,毕竟他们都不是大手大脚花钱之人,眼看就要结婚过日子,能省则省。到了下午,看天差不多时,两人便骑车回来了。到跃进门往北一点点时,魏霍下了车,自己腿走回家,石烁随后便骑着脚踏车回头,傍晚时也到了家。
石柱、季氏和石烨到生产队帮忙杀年猪、起鱼塘还没回来;石裕氏正在帮着石焆弄饭;石烜见大姐上街回来了,立马迎了上去,嚷着要东西。
石烁不慌不忙地说:“石烜,别急,这个木头剑是给你玩的!这个头箍,是给你二姐的!还有些油果子,你拿去和你二姐分着吃吧。剩下的这些东西是给老太太他们的,不许乱拿啊!”
分到好玩、好吃的,石烜立马高兴地跑去到老太太和二姐跟前显摆了。
过了会,石柱三人兴高采烈地提着一大块猪肉、猪血料还有半麻袋鱼回来了。他们很幸运,梊阄梊到了带猪油的肉。
见石烁回来了,石柱便问道:“大丫头,你那钱给没给魏霍带点回去啊?”
“唔哒,放心吧,我给了他五十块钱!”
“嗯!好!也给人家好好准备准备,拾掇下新房子!等过了年,咱家也要开始准备了,到时候我到祝庄去通知亲戚!”
这个年,除了极个别人以外-比如丁发财,但即便是他,两间小屋都贴上了崭新的春联-所有村民皆过得很充实:贴春联、贴窗花、吃年夜饭,有些人家还围在一起听收音机。大年初一散财神、走亲访友、磕头拜年、喝糕茶,初二迎财神,还会遇到有人唱小戏、玩花船之类的。
闲暇之余,石柱把那辆老牌脚踏车推了出来,用热水洗干净,又上了一层黑漆,看上去像新的一样。
石烁见了,问道:“唔哒,年都过了,你把脚踏车拾掇这么新干嘛啊?”
石柱朝大闺女看了看:“丫头,你哒我没啥本事,买不起新脚踏车,这挂脚踏车就当作嫁妆送给你吧!”
“唔哒,这怎么能行呢!这挂脚踏车可是你的宝贝啊,平时都不许我们骑。再说了,要是给我了,那你以后到哪去就不方便了!”
石烁知道,这辆自行车是当年汪老爷送给她父亲的,父亲把它当成个宝贝,很少给别人用,每次用完都擦得铮亮,即便过了二十多年,除了换过几次胎,它的支架还是非常完整、结实。“大炼钢”那会,村干部想把这辆车拆掉去炼钢,父亲拿着两把刀挡在前面要跟人家拼命,才把这车给保下来。如今他要把这一心爱的宝贝送给自己,石烁自然有些过意不去。
石柱点了袋烟,慢悠悠说:“丫头,你也是我的心肝宝贝,捧在手里二十年了,还不是要把你给嫁出去么!我是有些舍不得,但是把车给你,用处更大!”
“唔哒,你对我真好!”石烁拉起父亲的手,撒起了娇,眼睛却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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