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乙将三百余将士聚集过来,两场战役下来,战死的,重伤的,折了三分之一的人。梁小乙说出燕达的安排,又说:“郭公不知何故,对我略有不满,然赵公对我却抱以善意,我营战功已足矣,任谁也不能抹杀。”
抹肯定要抹一点的,第一战主要功劳多半会记在燕达头上,第二战主要功劳得记在郭逵头上,但只能抹一点,即便郭逵也不敢“杀”。
“故各位不得贪功,无我号令冒进者,斩。”
梁小乙这一营虽未得疟疾,也快半残了,他不想再死人了。燕达正好路过这里,听到后,摇了摇头。梁小乙是好心,然有了些天真气。这份天真善良若不改掉,未来还是难以成为一名合格的重将。
休息了两天,第三天十余营前军继续出发,不到一程路,下午便来到富良江畔。交趾人迅速发现了,仅是几千人,交趾人以为有机可趁,李朝太子李洪真与大将阮根率领大军冲上岸来。
宋军“不敌”,且战且退,但也不是好退的,不停地有宋军被交趾人杀死,梁小乙大喊道:“保持阵型,保持阵型。”
天色渐暮,前军在交趾一次次冲击下渐渐不敌,交趾后军看到这副情形,在后面大声鼓噪,眼见前军阵型越来越乱时,郭逵率领三军忽然杀了出来,张世矩、王蝼率领骑军于两边包抄。
交趾大军瞬间惨败,宋军一路追杀,一路追至富良江畔,许多交趾士兵急切之下,一个个往富良江里跳。但还没有完,打到这份上,郭逵也要给朝廷一个交代,于是几个大佬抛开成见,先是采纳了燕达的诱敌之计,又采纳了赵禼计策,绕过兜顶岭后,三军缓行,前军诱敌,中军派将吏伐木制造大量抛石机。
来到富良江畔,这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宋军推出抛石机,一时间机石如雨,加上交趾人大败,天色又黑了,不设备,几乎所有战舰全部砸坏。此役,几乎使得交趾主力军队全军覆没,以至尸堵富良江,使水三日不得流,并且李洪真也在岸上被宋军击杀。三军一起欢呼,这不是一般的战争,乃是灭国之战。不管交趾有多大,终是一个国家。
诸将商议渡江,郭逵说:“吾已调水军。”
富良江非是后人所说的如月江,而是红河,到了这里,已经汇聚了黑河与泸江两大支流,河面始宽,即便是枯水时季,宽度也超过了五百米。不过好在富良江到了这里,水面虽变宽了,水流却十分缓慢。加上交趾主力几乎全灭,可以放心大胆地作舟渡江。
但大伙想到,若是正规的水军配合,不但省了伐木造舟,同时有了水军配合,更利于攻打交州城,毕竟到了交州城,水网也开始密集,于是同意了郭逵的安排。实际不同意,谁又能奈郭逵何,人家才是主将。
宋军等水师,李乾德畏惧,送来降表,向宋朝割让苏、茂、思琅、门谅、广源五州之地,归还邕州之战所掠子女,两国罢兵。
李舜举大怒:“五州是汝国之地!”
各有各的道理,原先这边境五州乃是两国闲田地带,也就是两不管、缓冲的地方。
不过以前宋朝重心不在南方,没有派人经营,仅是羁縻而已,五州已经渐渐被交趾侵吞下去。
李朝使者只好狼狈地回去。
等了两天,郭逵将诸将召集说:“许多人对某说,九军食尽,凡兵十万,夫二十万,冒暑涉瘴,死亡过半,存者皆又病又累。”
大伙面面相觑,郭逵说的是实情,后方虽然准备了许多粮草,然因为民夫死的太多,前线粮草渐渐供应不上,军中疫情虽因为采取了隔离措施,开始下降,仍疫情并没有杜止。才开始大捷时,三军欢呼渡江,过了两天冷却下来,有的将领又开始产生担心继续打下去,还能有几个人活着回去。正好李乾德请降,主动割让五州之地,虽是宋朝不感兴趣的地盘,至少能对朝廷有个交代,那么确实可能有将领对郭逵说过类似的话。
但让诸将诧异地是郭逵下面的话:“吾不能覆灭贼巢,俘乾德以报朝廷,天也,愿以一身活十万余人命!”
燕达说:“郭公,不可啊,军中粮虽不多,可让后方紧急调拨粮草过来,亦可派兵四处抄掠,大不了事定后,给予一定补偿。”
“且离交州城只有一步之遥,军中作几百小舟亦不难,十余趟大军便可渡过富良江,此时安能得退。”
渡过江,离交州城不足三十里路了,得有多近,诸人劝,郭逵死活不听,然后不顾赵禼与燕达的意见,拨中营撤军。还有不少人,许多民夫,还有燕达的部下,关键郭逵这一撤,士气低靡,还能打下去?
赵禼与燕达相视一眼说:“撤吧。”
于是这一战从荒诞开始,又以荒诞的方式结束。
韦小青问:“梁指使,为何撤退?”
“我也不知,撤就撤吧,”梁小乙得知情况,先是不解,然后是庆幸。
郭逵已经盯上了他,早先还好一点,与宋朝相比,交趾仍比较落后,一路过来,几乎没有一座像样的城池。然而交州城却不一样,那可是一座千年古城,需不需要攻城。
郭逵让他带领手下去攻城,梁小乙敢不敢不从?
有心针对他,几次折腾,全营兵马,包括他自己,全部折在交趾。
至于为什么撤退,那是朝廷操心的事,梁小乙又说:“收拾好行李,将牺牲兄弟的遗物也要带上。”
三军沮丧的徐徐向北方撤退,李朝也看到宋军奇怪的撤退了,他们同样百思不得其解,然富良江一战将他们打怕了,也不敢追击。
望着北方的天空,梁小乙一边走,一边说:“元旦节快到了,不知刘梁村今年会不会更热闹?”
这一刻,他忽然很想家……
PS:许多人将富良江视若求江上游的如月江,非是。一是决里隘(谅山南部地区)之战后,宋军一路向西,这才南下,约是走的越南富良、太原、永安这一线,这里是如月江的上游,河道并不宽,而且是枯水时季,不知李朝战舰有多大,即便不大,随潮水驶进来,也起不到阻挡十万宋军的作用。二是此战发生在如月江,那离交州城就不是三十里路,而是百余里路。
准确的地点大约是在越南永安下面,河内与越池中间的江段。只有在这里,一旦渡过红河,离河内便只有三十宋里。
不过如月江也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交锋,李常杰率军夜袭苗履营,大约击杀了千余宋军,便是越史鼓吹的所谓大捷,实际是李常杰并未讨到好处,故苗履回国后受到赵顼的嘉奖。而且千余士兵的伤亡对于三十万军民来说也不算什么,估计在思明州几乎每天都要抬出一千具因为疟疾而死的尸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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