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知死活的何瑾,神态却越来越轻松,又接着说道“其实不止此时,当初陛下刚继位不久,也曾发现盐法阻滞不通。为扭转危局,陛下大力整顿盐茶、马政,决定从全国最大的两淮盐场入手清理盐法。”
“不久,户部左侍郎李嗣调查后上奏两淮运司连年称过引盐一百余万,而商人所缴截角引目十无二三,如不严禁,则奸商投机不已,盐法更坏。”
“也就是说,两淮盐场的引盐实际只有两成,用于开中商人纳米中盐,其余大半已为官商侵夺。”
“故而,当时户部建议各盐政机关,每年除将称过引盐数额造册上报外,必须将商人所缴截角骑缝引票同时造册缴部,以防止盐政衙门欺上瞒下,搞两本账。”
“可此举治标不治本,只能保证盐引用于支盐贩卖,并不能阻止盐政衙门耍手段,反而还使得大明官商越做越大,将一些没门路的中小商贾排挤出局。大明的开中盐业,已渐渐被权商们视为禁脔。”
到了这里,暖阁里众人的脸色已难看到极点,何瑾却还是喋喋不休“由此到了弘治四年,朝廷无奈又变开中之法,请召商纳银运司,类解太仓,分给各边。”
“也就是说,商人不再纳粮到边关,而是直接给盐运司交银,统一提解国库。然后每年通过财政转移支付方式,将饷银调拨到边镇,发给将士籴买粮食物资。”
“但边关之地就是因为物资匮乏,才需商人运调输送。变了开中之法后,边关由此一片萧索,军户们也纷纷逃散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大明边患才频频事发,朝廷焦头烂额。”
听到这里,众人也都反应过来了不错,好像就是从变了开中法后,边关才加速糜烂,蒙古各部屡屡前来劫掠。
随后还是何瑾一番折腾,大明开放了边关互市后,边关之地才商贾云集,银货星罗,市场渐渐繁荣了起来。
听完如此切中时弊的详细论述,弘治皇帝就闭上了眼,缓缓将何瑾的说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又一次,他感受到了商业这个东西牵一发而动全身。既可惠泽百姓于无形,也可害社稷于无影。单靠着空洞苍白的圣学道义,根本无法解决这等复杂的国事难题。
而整个大明朝堂,能将这些理解如此深刻的,唯何瑾一人尔。
再联想起他刚才的一大堆话,弘治皇帝忽然意识到,这小子其实一直在使激将法故意将盐业本质说的这般透彻,就是想看看自己这些人,到底有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去整治大明的盐业。
对于这一点,弘治皇帝还是很有信心的。
毕竟君臣相知多年,这些大臣或许偶然有所疏漏,松懈了对门生子弟、家族亲信的约束。但为整个江山社稷,亿兆百姓的福祉,他们必然会衷心响应,无怨无悔。
于是,再度缓缓环顾众臣,看到众人在自己询问的眼神下,都坚定恳切地点了点头后,弘治皇帝便有了定计。
“好,既然你如此情深意切,心忧大明社稷。朕就给你一次机会,让你这区区秀才,突破我大明的取材任官的规则,外放你去地方整治盐政!”
可到了这时候,何瑾神色却变得有些奇怪,似乎还为难了起来,愣愣不安地问道“陛下,这可是认真的?”
“君无戏言。”弘治皇帝面沉如水,缓缓答道。
在这方面,他自觉还是很合格的。说出的话一向很少反悔,至于那些不能说的,就如之前要教训何瑾的话,他会半路生生憋回去。
然而,得偿所愿的何瑾,还是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陛下,臣其实刚才说着的时候,也仔细想了想。这一去可不是破坏什么官场规则,而是要断掉不少人的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
“而且刚才臣也说了,人家那走私集团都勾结倭寇了,简直无法无天。臣还有一对儿龙凤胎没生,要不,咱就先算了吧?”
一瞬间,弘治皇帝始终握着的砚台,还是没忍住砸了出去把朕的兴致勾起来了,你却想着半路开溜?
何瑾何润德用你的话说,你这是在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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