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腹部有明显的伤口,浓稠的、仍旧不断冒出的血液一点点浸湿穆轻眉的裙摆。
这样的疼痛竟能忍住不发声,穆轻眉心里打鼓,直觉这人不简单,当下有了打算——既然这人伤重到如此命悬一线的地步,可谓整条命都握在穆轻眉手里,即使被救了,也得将养许久。在此期间穆轻眉再去查此人完全来得及,查出有用便做利器,查出会危及太子府众人,杀人灭口、毁尸灭迹自然也可以。
没什么犹豫地,穆轻眉脱下披风,微抬起他的头,给他裹好,又脱下外袍,快速叠起来,一把按在腹部伤口上,她一边手上使力,一边解释道:“这伤口不算太深,没伤到内脏,也未伤及主要血脉,关键在于止血。失血过多便会冷些,你别害怕。”
她这时才去看那人,却见他已经被血污沾染得看不清的一张脸上,只有一双眸子明亮透彻,瞧着她,嘴唇轻启,穆轻眉细辨他的口型,是“多谢。”
她匆匆一瞥来不及细想,将自己的手炉放到那人手边,又去脱自己的襦衣,连带着之前的袍子,一起绑好束在腹部。
若云匆忙跑了上来,带着穆青和、几个侍卫和两名提着医箱的医官。
穆轻眉忙站到一边,喊:“还不快过来治伤!”
她这时才觉得冷,穆青和脱下自己的斗篷给穆轻眉披头盖上,双手攥着斗篷将她全身裹住,又吩咐侍卫去关窗户。
他是何等聪敏的人,能想到带着大内高手来的同时,还不忘带两个医官一起来,自然了解穆轻眉决定救这人的心思。
只是穆青和到底比自己妹妹谨慎些,又更了解朝堂的暗流,赶来时极其低调,早吩咐了人去细细排查有无同伙与打斗痕迹。
穆轻眉缩在斗篷里还是冷,又往若云怀里缩了缩,这才有心思去看那个伤者。侍卫已经抱来两床被褥并一鼎火炉,甚至还带来一壶热茶;医官给那人服了麻沸散,已经用上针线;这伤者头歪到一边,陷入了昏睡。
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些缓解,穆轻眉长吁一口气道:“兄长,这人伤成这样,都不曾出声,还能保持着清醒,这得有多强大的意志力啊。”
穆轻眉少时,晋国尚未有如今的统一局面,世家大族不可一世,时常今日是李家的天下,明日便易主成王家的河山。他们的父亲,如今的皇帝也是其中一员,仗着自己的出身,盯着皇位的权势如同饿虎扑食。
天下岌岌于名利的数不胜数,只是彼时不过三十出头的穆宏渐更懂得收拾人心,更知晓带兵打仗其实也是捡拾权力的重要手段。
他们兄妹才七八岁的时候,穆轻眉的父亲穆宏渐就开始了争夺皇位,征战四方的生活,这些混战持续了五年才以穆家的胜利落下帷幕,到如今,也不过十年的和平。
跟着先后与皇帝,穆轻眉自然见识过战场的纷乱。
刀剑无眼,身首异处;血流如注,白骨腐肉,在穆轻眉眼里已然不是可怖的场景。她甚至能记下些常用的药方,知晓如何急救——而她最擅长的,是能看出一个重伤的士兵究竟还能不能活下去。
这些是长年的战乱教会她的,不用师傅,亦不用刻意学习。当她见识到的只有死亡,没有生机时,当那些伤兵撕破喉咙地嚎叫求救时,她便学会了将所有可能救人一命的方法铭记于心;也明白了在面对不可逆转的时势时,死亡会是解决问题最便捷的手段。
又有医官加入进来,与穆青和解释:“主子,此人脚踝筋脉已断,只怕得静养三四个月。”
穆青和猜得八九不离十,继续问:“此人年龄大概多少?可能看出筋脉如何断的?腹部伤口又是何物所致?还有什么别的伤?”
医官恭敬答了:“此人二十出头,筋脉是被人刻意损毁,手腕脚腕还有长时间被捆绑的勒痕;腹部伤口是被短刀所伤;至于别的伤……”那医官顿了顿,微侧过身子让穆青和看:“实在是密密麻麻,新旧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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