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绽出笑来,明明许多事情尚未明了,千头万绪乱成一团,真相如百年老树的深根,看不分明;却觉得彼此都达到了最大程度的真挚坦诚,无所猜疑。
所谓聪明人之间的交心,大抵如此。我敬你尊你的不为人知,也不闻不问你的过往隐秘,却将如今的自己,内在的心思,坦诚直白地倾诉。
而这中间,若不是有绝对的情分与敬爱在,又怎么能做到?
“殿下,一块儿吃饭吧。”,承兰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做着挽留。既已对彼此坦白,便不想再与对方分开片刻。
午膳时间还没到,两人便闲谈起来。程栩被收押入监,圣旨却迟迟未下,承兰不了解晋帝,穆轻眉却清楚自己的父亲。
“既已经将飞云放了出来,又为何迟迟不下旨意?”
“因为世家势力。”,穆轻眉给承兰解释着:“这么多年来,借由义顺伯,多少世家子弟得以入仕;若圣上直接判了刑,便相当于毁了世家最重要的饭碗之一。”
承兰已经多年不曾回到帝都,对于朝堂风云早已经没那么熟悉,只感叹:“犹记当年,圣上初登基时,大刀阔斧整顿世家力量,削弱世家权势,八载不曾归京,时局竟如此扭转。”
“对于坐上那个皇位的人来说,如何牢牢地守住那个位子才是更重要的吧。”,穆轻眉挑挑眉,见上了饭,换了个话题。
她曾亲眼见识父亲的转变,看着他背弃与青梅竹马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约,另娶世家女;看着他没了年轻时的意气风发,一次次向世家妥协。
也许“皇位”一词的分量究竟有多重,不做当权者永远不知道。穆轻眉才不愿去想这些,她乐于做她的公主,也清楚自己处于兄长的羽翼之下,知人事,而不必涉人事。
入了春,公主府的厨具也跟着换了一套,银制的碗碟上,雕的都是花鸟鱼虫,生机勃勃。
因为兰公子偏好吃甜食,点心坊的厨子近日来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一样样糕点小巧玲珑,放在澄澈透明的琉璃盏里,工艺品一样,看得人不舍得下嘴。
穆轻眉从不知自家的厨子原来这么有才干,一问才知,有的样式竟然是跟着太子良媛学的。
她对吃食的兴趣感染了承兰,两个人每逢用饭,简直跟钻研宝藏一般,乐在其中,津津有味。都是昔日跟着太学博士求学的人,如今满腹的才华全用在称赞吃食上了,也不知道那位成日揪着花白胡子引经据典的老先生会作何感想。
承兰:“这桃花酥色泽诱人,口感脆爽,观之心旷神怡,闻之清香扑鼻,食之如春意入怀,满眼凡世桃花相映,满腹十里清朗春风……”
穆轻眉:“赏。”
承兰:“这个牡丹花糍也好,去其涩味,留其香气,蜂蜜入味,牛奶调润……”
穆轻眉:“赏。”
众人觉得,这两位的互动像极了色迷心窍的浪荡公子哥,与娇宠之下不懂事儿的俏美人,自然,这话是不能说的。
总之,听得有趣,又能得钱,厨子便越发来了劲儿,整个公主府,吃倒成了头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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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几日,兰公子的书单又换了一份,若云一边感慨这人读书当真是快,一边将书单交给老板,道:“老规矩,全买了。”
老板停下手中拨得噼里啪啦响的算盘,拿着书单念起来:
“第一本,《晋乘》……”,老板慢悠悠念着,仔仔细细找了一遍,放到门口案上,又去找下一本;
“第二本,《竹书纪年》……”,又一次从头到尾、一本一本找起来。
若云看得心急,打断他:“老板!书单里有一本《世本》吧?在那儿呢!省得您一会儿十来个书架地找!”
却被老板瞪了一眼,回:“按顺序来知道吗?”
若云无奈,搞不懂他个商人,怎么这么磨蹭,只好等着。
却见角落里,两道模模糊糊的身影凑在一块儿,其中一个,穿着一身湖绿锦袍,虽被书架挡住了大半身形相貌,却可见他佩戴七孔双珩玉,腰系金丝皮蹀躞,极致的富贵张扬;此时,却将手中荷包飞快地转动着,玉佩偶尔发出撞击的声音,丝毫没有世家子弟向来讲究的仪态风度。
不用瞧见对方究竟是何面貌,若云便知,书架后站着的,正是那向来潇洒自如惯了的秦家阿屿。
她莞尔,正要过去打招呼,步伐却生生顿住——
除了秦屿,她还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义顺伯程栩之子,程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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