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与承兰说这番话的时候,是用了极大的勇气与孤注一掷的决心,一股脑地说出来的。
承兰蘸了墨,知道属下是将穆轻眉比作了“东风”,“寡情”。他没什么脾气地继续写信,只答:“你不知道她,她是最谨慎守规矩的,从最开始,越界的人就是我。”
“公子被她照顾,感激是常有的事,将来有的是方式报答她。”——不必如此将一颗心也赠给这女子。
承兰一时沉默,心想,自己还真是被高估了。
他也曾逼迫自己理智,甚至想过如太子要求一般,做到与穆轻眉从此陌路。
可他做不到。那样的人在他面前笑闹,理智根本就不管用。
可是他的属下卞正不懂,也永远也不会懂……只有在提笔给穆轻眉写信的时候,承兰才能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他早已丧失了对于生活的兴趣,平平淡淡下着他的棋,日复一日如看戏般旁观棋局的风云变化,却在写下“阿眉亲启”时,品尝到那挠得他心痒的情绪。
那心情,如同孩童在大人眼皮底下偷果子,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终于将果子攥在手里后,便有了雀跃、侥幸与得意;再谨慎躲到无人处,不舍珍惜地放到自己嘴里,甜得让他心头直颤。
他等着信上墨迹晾干,叠好,封上,交给卞正:“去吧。”
一只信笺轻飘飘的,承载着主人说不出口的情思,越过千重山,涉过万重水,落在他心上人的手中,鸿雁羽毛一样,明明看着不算什么,却能挠得人心痒。
打开信,四五片花钿掉在桌上,穆轻眉捡起来,笑,便听送信人道:“这几个花钿是公子瞧着南方姑娘们用的,他瞧着样式和京城的不一样,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就先连同信一起送来了。”
“还有这个,”,送信人掏出个锦布,恭恭敬敬地呈给穆轻眉:“公子说,这簪花样式精巧,便也让小人一块儿送来了。”
穆轻眉接过来,见那簪花是个桃花枝的模样,凹凸不平的花枝与轻柔灵动的花瓣做得精巧细致,风过便能飘香似的。
更精巧的,是桃花枝上停了只蝴蝶,翅膀镂空雕着花,还镶嵌着小巧的红玛瑙,微微摇动,翅膀便跟着轻颤。
穆轻眉努力想象承兰挑女子首饰的模样,越想越觉得滑稽有趣,送那人离开,自己却坐在了铜镜前,歪着脑袋拿着那簪花放在鬓边比划,不由带出了俏皮的笑意,问若云:“好看吗?”
若云懒得理她,反正穆轻眉这时候也没心思和自己聊天。
信里讲的都是些琐碎无聊的小事,可被承兰一说,却让穆轻眉神色都放柔了。
“庐江有种早点,名唤三鲜豆片的,色泽金黄透亮,口感皮脆馅软,滋味鲜美,馅料丰富。多用虾仁香菇做馅,或有鲜笋鲜肉……”
——“谁要知道你这些琐事。”
“还有面食,比之京城的面,味道浓厚些,口感也有嚼劲,吃到嘴里,葱油的香味伴着酱料的味道氤氲开来,再加上那极佳的口感,真真是欲罢不能……”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那儿开了食肆呢!”
“我竟如今才知庐江百姓多称历史上那位息夫人为桃花夫人,言谈之间,便有视她为祸水之意,不由感慨。想那息夫人何等谋略见识,忍辱负重,果敢卓绝,却被此处众人视为祸水,大抵只因她身为女子之故。”
——“于息夫人,后世毁誉如何,只怕皆是过眼烟云。”
……
将信件看一遍,穆轻眉收回匣子,落了锁,交给若云让她收好,却忍不住带着几分若隐若现的笑,望着屋外的烈日,自言自语般问:“你说,庐江现在是什么天气?”
正是梅雨时节,庐江的雨像是解冻的水,怎么也流不尽。从外面回来,卞正将蓑衣、雨伞交给守在门口的仆役,叩响了那扇紧闭的雕花大门,声音恭敬道:“公子,是我,卞正。”
直到听到里面的声音,卞正才推门而入,看着被厚重被子盖着的人,忙招呼医者。
承兰烧得牙都打起了摆子,看向卞正的眼神还带着几分迷离,苍白而干得起了皮的嘴勾了勾唇,带着几分嫌弃对方小题大做似的笑意:“每逢雨季都有这么一遭,喝什么药我都能记下来了,何苦让他们来。”
“总归还是得小心点。”,卞正站在离床三米外,说完又忍不住相劝:“如今局势渐稳,王家晔王都乱了阵脚,只等他们自掘坟墓,公子也该歇一歇,好好将养自个儿身子。”
承兰带笑应了,灌了药汁,便听卞正道:“那京城来的陆闵得这些时日与庐江总督处得很是不错。”
“他来这儿一遭,为的不就是这个?”,承兰无所谓地挑眉,只是随口道:“按他的办事能力,没准过段时间就能查到,承兰这个身份是假的,承兰这个人,原本也是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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