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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往日云烟(拾玖)

星海合拢后的第一百二十天,战况愈演愈劣。

在颜珏的部队夺回宁陵不到一天后,人族与兽族集结了大批的军队,疯狂的向这座城市发起进攻。帝王得知前方的讯息后即刻派遣禁卫军第五、六军团,中军第一、二军团赶往支援。但胜利的天平依然向人类倾倒,数日之后的今天,凤凰族的阵线全面崩溃,宁陵再一次回到了人类的掌控之中。陈伷似乎早已猜到了凤凰族的失败,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他已率领数百名精锐士兵护送秦盈离开。

山河破败,草木凋零,以往的繁荣已在战火中燃为灰烬,冰冷的空气卷着沙尘吹灭了凤凰族最后的希望。他们做出的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仿佛冥冥之中总有一只手想把他们拖进深渊,他们仍在挣扎,他们不想凤凰族就以这样耻辱的形式完结。

皇城这个巨人已然奄奄一息。

星海合拢后的第一百二十九天,人族和兽族的部队再一次大规模的入侵皇城,他们在启的带领下所向披靡。人类将攻占的城市中的凤凰族裔屠戮殆尽,凤凰族裔的血液将河流都染红。

时至今日,凤凰族的土地几乎遍处飘扬着人类的旗帜,只有帝安和数座规模较小的城市仍在皇城的掌握之中。此时的澜东仍是安全的,但陈伷却不得不调整路线以躲避沿途中人类的驻军,他不敢把实情告诉秦盈,他清楚这个女孩现在虚弱的像个纸人。如果她知道了这一切,她的生命很有可能因此了结,他不能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

星海合拢后的第一百三十四天,澜东沦陷,陈伷迫不得已改道前往帝安。这段时间来秦盈一直在询问颜珏的情况,她的神情焦虑而惶恐,眼底透出深深的不安。只有陈伷对她说右王一切安好,她才稍稍平复下来,然后呆呆地坐在那里,凝视着空气,仿佛灵魂已被抽空。陈伷犹豫了很久才告诉她他们会护送她前往帝安,他知道行程的变更瞒不住她。

当时她触电般警觉的问陈伷为什么,陈伷解释道他们接到右王的消息,右王会在帝安等她,她和他会在那里相见。听了陈伷的这番话语,泪水从秦盈的脸颊滑下,她却笑了,笑得那么动人,她说道,他还活着就好啊。

星海合拢后的第一百四十五天,帝安成为皇城中的一座孤城。人族和兽族的军队从四面八方涌向这座城市,攻城的巨木轰击着凤凰族的城墙,刀兵相击的嘶吼和沉重的角鼓声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乌云压得极低,漫天大雪飘落,正午时分的战场仿佛永无破晓的长夜般昏黑。闪电不时地撕裂云层,惨白的光在一瞬间照亮整片大地,涂有凤凰血的人类旗帜在风中肆意翻滚,雪花融化在死去的凤凰族士兵的眼角,宛如泪珠。

陈伷的部队遭到了人类的围剿,他率领着士兵们试图保护着秦盈冲出重围,敌人不断的倒在他们的刀下,但更多的敌人如潮水般涌来。陈伷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他清楚,这一切终于就要结束了。

陈伷扯着秦盈的衣袖,另一手紧握配刀。秦盈跟在他身后,满面惊惧和仓惶,她虚弱地问道:“陈伷,这究竟是怎么了,你不是说我们有很大的优势么,人类的军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片厮杀的混乱,陈伷似乎没有听到她的问话。

秦盈好像明白了什么,她用力的扳动他的手臂,惶急地问道:“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颜珏,他还好么?”

陈伷扭头看了秦盈一眼,她整个人抖成一团,凌乱的发丝上沾满雪花,她的脸毫无血色,无助的眼神中写满了渴求。这样的秦盈让陈伷心如刀绞,此刻的她为了颜珏卸下了曾经所有华丽的装束,她卑微而可怜,她只求他能活着。她的眼神给陈伷一种感觉,只要他告诉她颜珏还没有死,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她爱他太深了,她太需要他在她身边了。

但这场战火烧毁了凤凰族裔的一切,没有人可以幸免。他们曾拥有世间所有的美好,此刻却只能任它在眼前消逝,他们拼命地挣扎,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陈伷没有回答,他根本没有办法给她一个答复。

“陈伷,你告诉我,颜珏还活着么?”秦盈拽住陈伷的战袍,死死地盯着他,她的眼中含着泪水,是那么的恐惧和无助。

“跟紧我!”陈伷吼道,他挥动配刀砍倒迎面扑来的人族士兵,浓腥的血溅满了他的铠甲。

“你快告诉我,他是不是没有出事?”秦盈摇晃着陈伷的手臂,眼神中透着绝望。

陈伷回头看着她,他的眼睛黯淡无光。

秦盈读得懂陈伷的眼神,她的表情在冰冷的空气中凝固,整个人呆呆地站在乱军之中。雪片裹着寒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她却感受不到丝毫痛楚,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仿佛渐渐离她远去,她的世界里终于空空如也,只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原来他真的离她而去了。

陈伷在刀光的间隙中看向秦盈,她的目光呆滞,身体僵硬地跟着他的步伐,如同一个断线的人偶。

“你为什么要骗我?”秦盈喃喃地说道。

是啊,你答应过我的,你会活着回来,你一次又一次向我保证,你会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可你离开了,离开的那么果断。

颜珏再一次将刀插进扑上来的敌人的胸口,他用力拧转刀柄,面前的人族将领发出极为痛苦的嚎叫。颜珏反手拔出长刀,一脚把死尸踹倒在地,他用刀拄地,剧烈的喘息着。他的战袍破碎,甲胄上满是血迹。不远处的凤凰族的旗帜轰然倒塌,死在人类手下的凤凰族将领的头颅被高高悬起,人族的部队一片欢呼的沸腾。

颜珏环视着周围的人类士兵,目光冰冷而无畏,人类的将领躲在后方的吊塔上高声指挥,士兵们犹豫着向颜珏步步紧逼。

无数把长槊从各个方向贯穿了颜珏的身体,带血的槊尖从甲胄的另一端刺出。颜珏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长刀插入地下,他死死地握住刀柄,整个人在风雪中毫不动摇。

血沫从颜珏的口中喷出,周围的敌人在他的视线中变得模糊不清,他听见了人类胜利的呐喊,还有高亢的号角声。他身上的杀气却在忽然间烟消云散,他的目光温柔似水,脸上竟浮现出笑意,那笑容,如同午后的暖阳。

阿盈,今天是我们相识的第两年零七十一天,也可能是两年零七十二天,可我真的想不清楚到底哪个是正确的了。我现在有些发晕,也许是我最近太累了,你等我好好睡一觉,醒来后,肯定就能算清楚了。

阿盈,你还记得么,你对我说过你喜欢四季花的花瓣,于是我在我们未来的家的院子里种满了四季花。它们不久后可能就开放了吧,我原本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可是,我现在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你了。

阿盈,我们的婚礼可能要延后了呢,因为,我怕我那时赶不回来。

阿盈,我以后可能没办法一直陪着你了,你一个人时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按时休息,天气凉了一定多加衣服。我知道我这样对你说,你一定会立刻反驳我,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顾我,你总说我跟小孩一样,我现在感觉我像是你的累赘,不过,你终于可以甩掉他了。

阿盈,你千万不要生气啊,我不是故意说话不算数的,我连我们的未来都已经想好了,但是,我可能真的回不去了。

阿盈,我想知道,如果那一天我只是路过了坛山,我们就没有机会相识,一切是不是不会像现在这样。我承认,现在的我好像有点难过,可我不想你跟我一样,我希望你一切安好。但我总是感觉我很自私,如果那时的我知道了今天的结局,我仍会毫不犹豫地走到你身边,因为,阿盈,

我爱你啊。

泪水从颜珏的眼角滴落,透明的水珠在空气中凝结成冰晶,砸到地上,粉碎。他向着虚空伸出双手,仿佛想握紧某个人的手不让她离开,可她终于还是从他的指尖错过,他回头望向她的方向,却什么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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