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马路边的树叶都晒得发蔫,只有稻田里的禾蝉不知疲倦地叽叽尖叫,听得更让人烦躁。
窝了一肚子火的贾栋材,满头大汗地闷着脑壳往前走,仿佛不知天有多热似的。爬过一个长坡,路边有潺潺山泉挂壁而下,热得只差吐舌头的贾栋材急步上前,双手撑在滑溜的石壁上,将整个脑壳都伸进了泉流中。
清冷的泉水带来了清凉,也带来了清醒,坏了。刚才他一怒之下跟领导闹翻,现在脑壳冷静下来,终于知道坏事了。
他不怕黄大仙往死里整他,以当前的体制,只要他贾栋材不违法乱纪,别说黄大仙就是林局长,也开除不了他。他也不担心向正帮他搭桥的刘明亮交待,他都跟黄大仙闹翻了,还需要什么交待?
他惶恐的是不知该如何向家人交待,父母嚼糠咽菜,把他供到大学毕业,可不是想供个打工仔出来,而是指着他撑门顶户。他读大学时,在村里称王霸道,村里的后生不敢放个屁,为什么?因为大家都知道,大学毕业就是国家干部,以后指不定会求到他贾栋材办事。毕业后,他只进了个事业单位,被他教训过的人仍然不敢惹他,就是因为他们认为中专生都能当乡长、书记,正牌子的重点大学本科生还会当不到官?
现在怎么办?
如果可能的话,贾栋材真想回头给黄大仙认个错陪个罪,但他知道那么干只会更坏事。象黄大仙那种强蛮人,你越胆小怕事,他就越得寸进尺。
莫非只能先去打两年工?惶恐的贾栋材撒了泡尿,硬着头皮又上路,脑壳里不停想对策。
走啊走,当贾栋材快走到石埠村部时,远远跟在后面的黄局长不敢再由着他往前,一轰油门追上去。年轻人容易冲动,冲动之下什么事都敢干,自筹资金修缮公园的想法已经向老板汇报了,若是这混账小子真他妈的甩手不干,或是去帮别人搞苗圃,他黄新民想不成为县里的笑话都难。
两害相权取其轻,先让这小子蹦哒年把,等明年上了正轨,看老子怎么收拾他!
“沙”的一声,黄局长把旧桑塔纳车停在了贾栋材前面一点,从摇下的玻璃车窗里伸出张笑眯眯的黑脸,调侃道:“哟,长脾气了咧!老子不吱声,你就走回去是吧?”
正不知如何向家人交待的贾栋材,知道这是个缓和关系的机会,但他哪抹得开那脸?
T恤、短裤、旧球鞋,年轻得脸上还长青春痘的贾栋材站在那,有点象受了委屈敢怒不敢言的学生,突然让当过老师的黄局长忍俊不禁,笑骂道:“滚上来!”
上就上,抹不开脸的贾栋材绕到副驾驶室拉开车门,坐进去后将门‘咣’的一声狠狠撞上。
“轻些,虽然是破车,修起来也要钱的咧”。
上车后的贾栋材将脸转向窗外,麻溜得装起了死狗,以沉默表达他惹不起躲得起式的愤怒。
见这混账小子虽然装起了死狗,但好歹上了车,黄局长就知道事情还在掌握中,只要他给的条件再高点。
“说说,刘冬生答应你什么了?莫以为我不晓得,你跟刘明亮是兄弟不错,但跟他爹没什么关系。”
刚才都闹成那样,人家还追上来主动缓和关系,即使用屁股想,贾栋材也猜得出原委。两人闹掰,他贾栋材固然落不着好,黄大仙又能沾便宜?
不过,即使准备服软,这个把月飞速成长的贾栋材也不会当软蛋。他算是看透了黄大仙这种人,就跟飞哥讲的那样,这种人把手下当牲口,喂几根草就想往死里使唤。跟这种人打交道,不但要有真本事,还得有敢翻脸的胆子,要不然就会跟飞哥和江义他们样,被他吃得死死的。
所以,贾栋材壮起胆子把刘叔的顾忌当成倚仗,让这狐狸样的黄大仙去着急上火。这个世道,混得最差的,都他妈的是老实人!
“他答应帮我找了个路子,过两年把我调到局里去,条件是帮他们搞个苗圃。”
局里?哦,刘冬生的亲家跟林局是远亲,本该下乡的刘明亮就是通过这层关系进的园林所,难怪这混账家伙敢跟老子顶!
坏了,本来胸有成竹的黄局长突然一惊,事情比他估计的更麻烦,刘冬生能通过刘明亮知道这混账东西技术好,其他人呢?
大规模造林,赚钱的路子不止一条,但对于在机关里上班的人来说,其实能进场的只有育苗。育苗是林业局苗圃的菜,不可能分出太多给外人,但也不缺象自己这样能搞到指标的人,比如赵常务的另外一个老部下林局。如果这混账东西入了林局的眼,以这混账小子敢争能抢的操性,有了林局的器重,还会鸟自己这个所长?
电光火石间,黄局立即把底线再次调高,笑眯眯地打趣道:“平时聪明得象猴,关键时候蠢得跟猪一样!”
“什么?”
“我问你,晓得局里超了几多编不?晓得老谢怎么到所里来的不?连江义都被他爹扔到所里来了,局里哪还有编?呵呵,借进去搞两三年,完了再退回原单位,你能咬了他们的卵?”
别人可能搞不到,当一把手的林局长还没办法安排个正式编制?但贾栋材没有反驳,黄大仙讲了这么多,就是他也怕自己真甩手不干。
操,只要能把事情办成,让他过过嘴瘾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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