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田尔耕在殿外候着,说是王化贞的案子,请万岁爷圣裁。”王祖寿打断了万岁爷的沉思,站在暖阁外小心的说道。
“宣。”
田尔耕拿来了厚厚的卷宗,还带着刑部左侍郎张九畴。
刑部尚书薛贞在京师明公刺王案中,已经被郭怀礼给一刀剁了,张九畴是此时的刑部主事官员。
王化贞的案子极其复杂,大明皇帝要求年前结案,给大明的九边军镇一个交待。
本来田尔耕办案还是心里有数,对王化贞的罪状如数家珍,王化贞知道自己必死,交待的很迅速,只求速死。
但是查着查着,就没办法追查下去了。
因为牵扯到了毛文龙,让案子停顿了下来。
毛文龙是左都督平辽总兵官,大明一品大员。
毛文龙的祖父本是山西人,时代在山西经营官盐,开中法后,盐政无以为继,毛文龙的祖父带着家眷,迁徙到了杭州。
而之后毛文龙的父亲毛伟,弃商从儒,纳捐为监生,想要考取功名,结果数次不中后,断了念想,就娶妻生子,有了毛文龙。
而毛伟的妻子,沈氏。就是王化贞案无法推动的核心人物。
沈家乃是杭州的首富,有“杭州甲族,以沈为最”之称。
毛文龙仅仅九岁的时候,毛伟病故,而那时毛文龙的母亲,就带着他,回到了沈家,这叫做携子依弟,母子二人,依靠着毛文龙的舅舅沈光祚过活。
而毛文龙的舅舅沈光祚是万历乙末科进士,在官场上混的如鱼得水,从开封推官到山东布政使,再到京城顺天府丞,顺天府尹,一路上顺风顺水。
毛文龙从军,就是依靠着舅舅沈光祚的介绍和推荐,毛文龙就成为了王化贞手下的练兵游击。
所以王化贞的案子想要推动下去,不可避免的涉及到了沈家。
所以田尔耕不得已的进宫请示万岁爷,是否继续追查。
“袁太保怎么讲?”朱由检思考了片刻问道。
田尔耕有些犹豫的说道:“查到王化贞和毛文龙以及沈家的关系之后,臣曾经送了拜帖给袁军门,袁军门说让我们继续追查。”
朱由检握着手中的奏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倘若沈家没问题还好,若是沈家有问题呢?
那必不可少的追查到毛文龙身上。
但是袁可立这一个继续追查,让朱由检非常难办。
因为毛文龙和袁可立之间有一些龌龊和间隙,而且很难修补。
袁可立作为毛文龙的靠山,在朝中多有为毛文龙说话,请功的举动,但是坏就坏在了请功这两个字上。
天启三年时候,毛文龙上书请功,说是打下了满浦、昌城之捷,击杀了近两万的建奴,请求恩赏。
当时袁可立就派人查了查,最后发现这两万多人中,只有一千建奴兵,其余都是朝鲜人。炮火响起之后,朝鲜百姓互相践踏,死伤极多。
随后袁可立据实上报,这两万首级从何而来。
好大喜功的将领,不失于慎的巡抚,毛文龙切实的领到了自己的军功,巡抚在皇帝面前刷了个忠于君命的脸。
这本来就是地方大将和朝中大臣们相互配合的戏码,当年戚继光和张居正在平倭、镇守蓟门、驰援辽东上不止一次上演。
本来都是惯例,结果坏就坏在了一些明公身上。
东林狗狠起来,连自己人都咬。
宋祯汉、宋师襄、方有度、庞尚廉这四个人就开始抓着这出戏不放,在轮番上奏章抨击袁可立庇护毛文龙,连瞒报虚报军功都不惩戒,连章抟击。
这四个人,还在私底下派出了说客,去哄骗毛文龙。
毛文龙压根不知道朝堂旋涡有多深,也不知道袁可立正在遭受怎样的弹劾,就被忽悠瘸了,他上了个类似于五大怨的奏疏,说的东西都差不多,说没有饷银、没有粮草、日子过得苦,抱怨了一大堆。
但是在皇帝的眼中,就是毛文龙这个总兵官和袁可立这个巡抚不和。
要是和气怎么还会有怨恨呢?
袁可立深知毛文龙皮岛的战略重要性,不得已,连上七道奏疏,致仕离京。
袁可立一离京,毛文龙被欺负的就更惨了,到那时毛文龙才知道自己上个明公的当,还专门去找了趟袁可立上门请罪,袁可立闭门未见。
站在袁可立的视角,毛文龙到底是被哄骗,还是出于本心已经不可考究,按照从迹不从心的原则,毛文龙这个行径就等同于背叛。
虽然袁可立下野之后,一直积极为毛文龙说话,但都是出于公心,没有私情。
大明类似坐师反目成仇的数不胜数,比如大明最有名的就是张居正和万历皇帝,是君臣也是师徒。
万历皇帝抄了张居正的家,内侍抄了十万银不满足,问张居正的儿子要二十万两。
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拿不出,只能自杀以示清白。
张居正的母亲知道儿子病逝,孙子自杀的消息后,也撒手人寰。
张居正的老二、老三也被革了功名充了军,生死未卜。
比如袁崇焕和孙传庭,孙传庭被迫致仕之后,袁崇焕直接在山海关为魏忠贤立生祠,一句话都不为孙传庭说。
孙传庭是袁崇焕的后台,两人不和。
袁可立是毛文龙的后台,两人不和。
张居正一步一步的教万历怎么当皇帝,万历皇帝最后把张居正整个家门都给折腾散了。
“朕相信袁军门,继续追查就是。”朱由检想了想,袁可立应该是知道沈家和王化贞牵连不大,所以才如此批注。
田尔耕有些犹豫,最终还是领命而去,跟着张九畴奔着京师沈家府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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