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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城防役(下)】

古代汉语毕竟也是汉语,尽管口音有些饶,但总体的语法顺序跟现代汉语是没有区别的,吃饭不会说成饭吃,李化羽也不会被叫成化羽李,听多了也就也就慢慢能听懂,从能听到能说也就是个实际操作的过程。所以在雨季来临之后,他们实际操作的可能性更加多,也就更快学会。

到了一个月的城防役快结束时,几乎所有幸存者都能听得懂他们的话,像李胤和老杨甚至能比较顺畅的跟大家伙聊天了。

这天夜里,雨停了,幸存者们聚在一起,就着头上点点星光,将这段时间打听来的消息进行了汇总。这个时代的轮廓也渐渐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这里的确是武朝!

但不是李胤记忆中的武周,而是武陈,皇帝姓陈。

至于为什么是武陈,服役者们说不上个所以然,他们只知道从爷爷的爷爷辈开始,这天下就姓陈。

很多服役者反问,这天下不姓陈还能姓别的吗?那语气,仿佛天经地义就应该姓陈的当皇帝。

他们没读过书,也不知道武陈之前是什么朝代,对于他们来说,这些事太远了,是那些官老爷和读书人要关心的事,村里的里正和保长就是他们的天了,哦,还要加上族长。

别的行政架构不太清楚,但武陈的村级行政管理制度就是由保长、里正和族长三方构成。

族长管同族人的生计,不是官上任免的,但在同族之间拥有莫大权威。当然,像燕西村这样的大村,可不是只有一个洪氏,不然就不能叫燕西村,而是叫洪家村了。

事实上,燕西村的姓氏很多,但不像洪氏这么多人,所以也就没有族长,只有一个官上任免的里正来统一管辖,洪琪舜就是燕西村的里正。除了里正和族长,一个村还有一个保长,蔡公权就是保长,主要负责治安,兼管军事训练。

一般来说,里正是村民自发选举,然后官上予以认可。十户即可为一里,十里为一保,保长则是县官委派。为保证地方的稳定,新来的县官一般不会撤换原有的里保长,所以里长和保长在当地经常可以形成很强大的势力。

不出李胤所料,燕西村这种拥有几千人的村,在燕州府也算是大村了,其他四十一个村能有千人规模的都少,像鸡鸣村甚至比瓦房驿都不如,只有二十四户人家,兵籍甲士只有2人,但他们要承担的城防役是跟燕西村是一样的。

其实燕西村早就可以升级为燕西堡,或者燕西镇,但洪族长和蔡公权都不同意,原因很简单,不论是军事编制上的堡还是民事上的镇,要交的赋税是村的三倍以上,且要承担的徭役也更多,他们当然不同意,这也算是间接为村民谋福利了。

燕州府西边是定州府,东边是燕山卫(至于为什么是卫,而不是府,服役者们表示,天经地义),南边是汀州府,东南还有一个冀州府,西南还有个滑州府,不过不与燕州府接壤。

说实话,听了这些地名,别说李胤他们不是历史专业的,就算叫王易来,估计都很难把这些地方跟现代行政区域联系起来。

至于武陈的首都在哪里,服役者们一致表示是上京,为什么是上京?天经地义!

上京在哪里?

上京就在上京啊。

上京古称什么?

不知道。

上京在哪个州?

上京就是上京,哪有州?!

……

至于修筑这些堡寨防御的敌人是谁,这个很多人知道。

胡竭人。

“胡竭人凶啊,元正三年秋的时候,从燕山、永宁、平卢、广良四卫同时叩关,杀了我们好几万的人,还抢走了十几万人当奴隶。”有服役者无比感慨的说。

元正三年是什么时候?现在是几年?

这个服役者知道,胡竭人扣关那年是十年前,读书人叫元正三年,现在是元丰七年。

问到胡竭人怎么凶残的时候,那人却哑了口。

他说,元正三年的时候他跟家人躲进了燕山,没看到胡竭人,杀人和抢人都是听说的。不过胡竭人烧了他的房子,还把他藏在米缸里的六文铜钱给抢走了,他恨的咬牙切齿,记忆犹新。

“那我们没反击吗?”李胤有问。

那人一拍大腿:“怎么没有,皇帝老子震怒啊,圣旨一下,元丰元年就有数十万大军出塞了,不过……”说到这里时,他压低声音道,“不过打败了,数十万大军啊,回来的不足十万,我们村去的6名在籍甲士,只回来2个,听他们说,那一场大战啊,杀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血都流成河了,呶,跟这井陉河一样。”

能说出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这两个成语,说明他没少听人说,更没少跟人说。

“这人说书的成分很大。”李胤事后分析,“元正三年是十年前,现在是元丰七年,也就是说元正三年的时候当时的皇帝就死了,怎么死的不知道,是新皇帝下的出塞反击命令,数十万大军应该没有,十万人顶天,就算有,也不是一次性出塞,应该是陆陆续续投入的兵力……我们算过,一个燕州府能出动的精锐顶天也就两千出头,加上壮丁预计有一万,四个府卫同时调动,应该也就是四五万人……加上民伕数量或许也有……打败仗应该是真的,不然不用修筑这么多堡寨来防御胡竭人……”

还有一个问题,武陈究竟是割据政权还是大一统王朝?

这个问题对于服役者们来说有点深奥,只能换一个问法。

“除了胡竭人,我们其他地方还打仗吗?”

“其他地方?没听说啊……”说书人思索了半晌,一拍大腿,道:“我听王贵说起过,咱还跟南边的蛮人打仗哩!”

“王贵是谁?”

“呶,就在甲寨上的那个。”

说书人颇为自豪地指向站在寨堡上方,穿着皮甲的中年人道,“他是我们鸡鸣村的保长,也是燕山卫的都尉呢!”

都尉是几品官?李胤不清楚,但他清楚的看见那个叫王贵的军官正盯着他们此处。

……

虽然对于整个世界有了初步的认识,但对于现在还在鹿坎寨服城防役的他们来说,这些消息也不知道有什么用。而且很明显的是,他们也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唯一的好消息是,再熬几天,一个月的城防役就能结束了。

从飞机失事到现在,不知不觉已经满一个月。回想这段时间,所有幸存者都无比唏嘘。

赵暄那富二代的俊俏模样早已不见踪影,一个月而已,他似乎就成了另一个人。以前的细皮嫩肉如今已经变得既黑又粗糙,胳膊上还有小腿上还留着不少新伤旧痕;巴掌上还裹着一条早就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糟烂布条---这是前几天从山下背石头上山,翻过一道沟坎时不小心滑了一跤,结果锋利的石棱在手掌上划了一条又深又长的血口子…他的头发也长了,之前帅气的莫西干发型早就不见踪影,反而更像是伍佰……

李化羽本身就黑,这段时间的劳作没有在肤色上改变多少,反倒是那股当老板的跋扈气息渐消,反而有了真正领导的沉稳味道。没办法,十几口人几乎都以他为首,很多时候他说一句话比别人要管用的多,也要承担更多。

当然,领导归领导,形象上也好不到哪里去。浓密的黑头里慢是尘土灰屑,被汗水一浸又被风吹干,就像破毡片一样一咎一咎地耷拉在额头上。因为长时间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饭量明显增加,身体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壮硕,被阳光暴晒过的筋节肌肉上闪烁着黑黝黝的光芒。

至于李胤,不知是不是天生的,肤色一直都是那个程度,不变白也不加深,说话不再惜字如金,但依旧不多嘴,只说该说的。脸上也不再是那副生人勿进的表情,眼神也不似以前般阴冷,反而像是一潭安静的池水,黝黑的双眸愈加的深邃沉静。

其他幸存者们各有变化,此时的他们几乎已经抛掉了现代人的那种高人一等的思维,干活也没什么埋怨,但心底那股子傲气还是很容易在做事时表露出来。

“你这根顶梁太长了,应该再锯掉6公分……呃,一寸三分,对,再去掉一寸三分。”

“滑轮组,滑轮组懂不?不懂?用这个顶替一下,不用怎么使劲就能把盖板拉上去。”

“不要直接撬,用这个顶住,往左边推1米,哦,不对,是推两步宽就可以直接放下去了。”

……

现代人总是在见识上超出古人许多,这点毫无疑问。在与众人慢慢熟悉后,好为人师的性子表露无遗。特别是在危险性最高的崖壁栈道工程,李化羽这个现代包工头终于找到了展露自己能力的机会。

在离服役时间还有两天的时候,又有两个服刑者翻下崖壁摔死。他们摔死的方式说来悲哀---仅仅是防护不到位罢了。服刑者们站在栈道上凿洞的同时,在腰上系一根绳子,万一从栈道上坠落能够及时拉回。但这次栈道修筑出去已经有六丈,也就是18米左右,这次使劲过猛,从栈道上摔落,然后就直坠而下,因为腰上拴着绳子,结果还没落到底就来了个大钟摆摆动,跟摔蛤蟆一样拍在山体上,整个脑袋都拍碎了。

眼看又有新的服刑者要被推上栈道,李化羽实在看不下去了,就上前指点了几句。

他是做工程的包工头,主做脚手架工程,绳结对他而言是必修课之一,他早就发现这些古人在修筑栈道的时候,根本不太懂绳结的使用,仅仅是搭上石条后用木条加固,再用木楔子嵌入,这样的稳固性是有的,但栈道与崖壁的牢固性全靠那些脆弱的支撑点,风险性太高。同时,凿洞的服刑者的防护性太随意,几乎都是一根绳子系腰就完事了。

“先把栈道用十字结固定好,然后在崖壁上先凿个小洞,打个布林结,绳子这样绑,对,别急,然后记得扒上崖壁的凸起,用通过结拴好……这叫马镫结,对,这样你摔下去也能马上扯住身体,不会来回晃……”

李化羽就这样当着其他服役者的面,不厌其烦的跟即将踏上栈道的服刑者解释,甚至亲自带他们到栈道上,亲手绑好几个十字结和布林结,为了表示这几种绳结的牢固性,还示范悬空后的操作。

服刑者和服役者开始是不信任,后来却是惊喜、狂喜,看向李化羽的眼神都有了明显的感激。有了这些绳结,栈道的牢固性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凿壁的人不再是九死一生,而是有了最大的安全保证。这对于服刑者来说简直是救命之术。

李化羽没想那么多,他只是不想再看到那些惨死的尸体了。明明几个绳结就能解决的问题,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拿这么多人命往里填。要不是他不懂定点爆破的火药配比,他都恨不得全帮他们用定点爆破的方式把洞给炸好。

栈道修筑继续,众人回归本位。这时,洪老七却走了过来,将李化羽叫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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