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圆圆的脸色稍霁,道:“哦,原来是这样,不过我们这里,姑娘可不能随便叫的,只有出嫁后的大龄女子才能这么叫呢。”
“圆圆也读过书?”王易换一个话题。
高圆圆略显羞涩地点点头:“幼年时,家父有聘请先生教导过我们兄妹几日蒙学。”
能请得起家庭教师,高小三家境以前不错啊,只是现在……看了看这座只有三间瓦房的院子,以及堂屋周遭斑驳的墙面,称一句家道中落应该不过分。
“哦,难怪圆圆出落的如此大方得体……我与林,林老漏夜拜访,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还请圆圆跟令尊令堂譬说一二,宽宥我等的冒昧之举。”王易停顿了一下,才想出怎么称呼林建国合适。
事实上,林建国这个名字在古代实在不能算是个好名字,甚至还有点犯忌讳,所以他在落户时用的是“林建”这个名字。但在一个小女孩面前,特别是一个读了一点书的古代小女孩面前,王易思忖一下,还是采用“林老”这个称呼比较恰当。
高圆圆仔细听完王易的话,说实话,王易的口音还有点怪,但高圆圆生性聪慧,稍稍思虑一番便明白了意思,只是神色间颇为哀伤地道:“家父家母已经仙游了,只剩我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
“呃!”王易彻底卡壳。真是不会聊天啊。
不过高圆圆也没责怪王易的意思,毕竟不知者不罪嘛。她的性格很好,而且很善于与人打交道,三两句话便又与王易聊了起来。
从高圆圆嘴里,王易得知他们高家是祖父辈迁到燕西村的。刚迁到燕西村时还算富裕,住着四五进的大院落,家里还有叔叔伯伯三四家人,另外还有十几个仆人,日子相当不错。
可在圆圆三岁,高小三八岁时,因为某件事,高家就迅速衰败下去,叔叔伯伯也陆续搬走,等到十三岁时,父母去世,家境就更糟糕了。
另外,高小三只是对外的称呼,其实高小三也有大名,叫高正,字直木,今年其实才十九岁。
听到高小三的字,王易咂吧了一下嘴,心道:看来这古人取字也忒随意了些,自己要不要也取个好听的字号啊?
不过高小三才十九岁,自己和林建国一直“小三哥,小三哥”地叫,似乎还心安理得,这真是不知从何说起啊。
高圆圆似乎察觉到王易的心思,笑道:“别看我三哥才弱冠之年,但做事可是稳当的很,贵客的事我也听见了,既然那蔡官人说明日才送县衙,明显就是还有商量的余地,他这人贪财的很,多送些财货与他,林老的公子定然会无事的。只是……”
“只是什么?”王易好奇地看着这个条理清晰又善解人意的高圆圆道。
高圆圆皱起秀气的眉峰,圆乎乎的食指含在贝齿间,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有些拧巴,支吾着说:“只是那陈醴侯家怕是不太好相与,贵客怕是要想想怎么与那陈管事说道。”
王易看着她那略显娇憨的样子,竟然也学大人那般思考,心里竟剧烈振动了几下---要放在现代,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怕是只会看韩剧追欧巴吧,罪过罪过,怎么能对未成年人有心动的感觉呢?
压下心头的乱跳,王易道:“别贵客贵客地称呼了,我姓王,单名一个易,痴长你几岁,叫我易哥吧,你方才说陈醴侯,是什么人?”
高圆圆看了他一眼,食指从嘴里拿下,笑的眯起眼睛,道:“易哥儿这是啥也不懂呀!”
的确,王易的确不懂。
他不懂小三哥其实不是“哥”的意思,而是“哥儿”。这个时代对年轻人的称谓,除了“少年郎,小郎君”这种略带正式的以外,还有“哥儿”这种比较平民化的叫法。
好吧,就算是一个历史研究生,也不可能了解历史的方方面面,他们也都是埋首故纸堆,从字里行间去研究历史罢了。
高圆圆也没打算去纠正他,反正日子久了,他们自然也都知晓。她只跟王易譬说陈醴侯。
陈醴侯,准确的说这不是一个人名,而是一个封爵。一个姓陈的被封为“醴侯”,燕西村里有一百二十户是属于陈醴侯的。当然不是说这一百二十户的人属于陈醴侯,而是一百二十户的户税要上缴给他。
除了户税,还有土地。
燕西村往西方圆六十里土地,不论是山川沼泽还是花鸟草木全是陈醴侯的。任何人不能随意拿走那块土地上的任何东西,就算你是陈醴侯家的佃户,不告而取,那也是偷。
这涉及到国家层面的很多制度,高圆圆也讲不清楚,她只反复跟王易强调,陈醴侯家很大,土地很多,土地上的东西,哪怕是一只死老鼠,那也是陈醴侯家的,别人不能动。
陈醴侯本人是不住在这里的,他住府城里,这里的所有事情都交给了那个陈管事。
而陈管事这人不好说话,例子是陈管事刚来燕西村的时候,有一户逃人因为冬天实在太冷,忍不住去陈醴侯的土地上砍了几棵树,抱了几捆干草回家取暖。这事被陈管事告到府城醴侯那里,那户逃人就被全家入监,最后刺配三千里,结果一家六口全死在了刺配的路上。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敢去陈醴侯家的土地上拿东西了。
“蔡官人那里我觉着问题不大,易哥儿和林老,你们最好想想怎么跟陈管事说项才对。”高圆圆总结道。
听完她的话,王易陷入了沉思。
他将得到的信息重新整理归纳了一下,陈醴侯,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朝廷封为侯爵,而这个朝代是采用封户与封地分开的封建制。必须承认,这种封建制度是比较成熟的,因为封地和封户分开,才不会形成秦汉时期那种国中之国,尾大难掉的局面。
这个陈醴侯很可能不止在燕西村有封地封户。理由是他是被封为“醴侯”。
在封建时代,单个字的封号一般都不会太随意。虽然这个朝代在王易的记忆里找不到相关的记忆,但封建制度万变不离其宗,总体的框架应该没变,也就是说,公侯伯子男的封爵体系---从称谓上来讲可能这不准确,可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毕竟从“侯”这个汉字的构成和最初赋予的意义(注1)来看,它的本质不会遭到太大的改变。
既然能被封为单字侯爵,那他的土地和户口就不可能只有一百二十户和六十里土地。
当然,换个思路也可以,如果他真的只有一百二十户和六十里土地,那他这个侯爵屁都算不上,甚至还有可能被打压的很严重,才会只有这么点土地和封户,这简直算是一种变相的侮辱。
……
可能是沉思的太久,林建国忍不住开口询问了,王易回过神,便也将方才高圆圆的话说给林建国听,同时也将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
这次林建国没有因为惹了一个醴侯慌神,沉吟了半晌,道:“这事应该问题不大,只要今晚能把我儿子先弄出来,剩下的我去找陈管事。”
王易略显诧异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一下子怎么这么有把握了。
林建国迎上王易疑惑的眼光,豁然一笑:“在机关单位混了大半辈子,别的没学会,这管事怎么想的,我却是琢磨透了。”
注1:自行百度,侯字从出现开始,就与尊贵不可分割,所以不管朝代怎么变,只要还是使用汉字的王朝,有些东西是不可能变的,因为找不到更好的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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