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日头愈加偏西了。
村子中间的稻田泛着微黄,在阳光下翻卷着鳞浪。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村子里的大部分人家,也到了一年中最难熬的时节。这其中怕又有不少人家,需要靠卖田卖地,甚至卖儿卖女,才能渡过灾荒,捱到粮食收获的那一天吧。
要知道,如今是民国二十四年,真正水深火热的日子,还没有真正来到。
远处天高云淡,苍山如海。
谢宇钲爬上松柏掩映下的大山石,盘腿坐了下来。
谢宇钲心里倏地涌上一道深切的无力感,脑海里没来由浮现一句话:
秋光都似宦情薄,山色不如归意浓!
李东家,如果你在这里,你会怎么做呢?
山风仍呼啸过耳,仍无休无止、永远不知疲惫地卷动千山万岭的植被。眼前这大自然的壮观景象,让谢宇钲感到,在时代浪潮面前,一个具体的个人,实在是太渺小了,渺小得有如沧海一栗。
不一会儿,几步外响起马蹄捣踏,谢宇钲微微偏头,却见老哈解开缰绳,小心翼翼地牵马,默默无语地步行离开。
他应该是受命去二三十里外的石鼓村,接应玉面鼠和纠云寨的大队人马。
谢宇钲没有听到他向任何人辞行。
山道上草木葱茏,很快就淹没了一人一马。
“喂,快下来吃杨梅,鱼儿。”大杉树下,树根虬结盘踞,几个探马围着一大竹篮子水红的杨梅,大快朵頣。俏飞燕喊了几声,见谢宇钲像傻了似的,毫无反应,便拽了几串在手,信步走过来,来到大山石下,柔声说道:
“好啦,老哈都跟我说了,说你答应了不伤害他。是我下的令。不过,这可不能全怪我。我就想印照一下,骆家现有多少人枪,两句话的事儿,非让人费这么大的劲。你放心,都皮外伤,不碍事。”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樱唇旁浮上一抹浅笑,哼了一下,缩回手。左右看了看,忽然长腿一弹,整个人蹦起,一脚踏在石旁一株小树桠上,再一用力,整个人就跃上了大山石。
身轻如燕,动作干净利索,显得潇洒之极。倒把谢宇钲看得羡慕不已。
“哟,我说呢,原来这上面,风更大,更凉爽。”
她站在石上,迎风张开双臂,向远处眺望着,“哇,这骆屠户家真大呀,看到没有,都差不多占了半个村子了。真气派呀。”
听了这话,谢宇钲颇感意外,不禁抬头瞟了她一眼,只见她傲人的身段颀长而矫健,整个人立在石上,好像一只麋鹿。
“你的纠云寨,不一样气派?俏掌盘名满罗霄,了不得。”谢宇钲不动声色地说。
“哟,这话听来,怎么酸溜溜的?”俏飞燕说着,并拢长腿,屈身坐了下来,偏过头来,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秋波脉脉,在他脸上停住:
“鱼儿,你也别眼红。这一回,你帮了山寨这么大忙,要是不嫌弃,回头我给你立个寨子,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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