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轾轩和广德离开道口镇向着开封前进,日暮时分,来到了封丘县的陈桥驿。这陈桥驿位于封丘城外十里处,乃是开封至北京一个重要的驿站。当年宋太祖赵匡胤便是在这里发动了著名的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登上皇位,代替了后周而建立大宋。陈桥驿距离东京汴梁开封城仅仅八十里,乃是开封城的北部重镇,素有“北门锁钥”之称。
广德将马车停在一座名叫“隆庆客栈”的客栈前,早有伙计接了马,掌柜的将二人迎进客栈。二人要了一间客房,晚饭后用开水泡了脚,坐在桌子边喝茶。
广德说:“三叔,你说那叫做李幽兰的姑娘会不会也住在这家客栈?”
秦轾轩道:“还想着人家姑娘啊?是不是迷上她了?”广德怅然若失地说:“要是她也住在这里就好了?”
秦轾轩道:“住在这又怎么好了?”广德道:“要是她也住在这里,明天让她和咱们一起去朱仙镇,一路上倒也少了不少乏味。”
“别做梦了,还是早点睡吧,明天一早还要起早赶路呢。”秦轾轩道。说着二人脱下衣服熄了灯早早上床入睡了,不久广德便鼾声如雷。
夜半时分,秦轾轩忽然被一阵箫声惊醒了,那箫声忽远忽近,忽高忽低,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咫尺。秦轾轩悄悄披衣而起,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只见夜色如水,四无人迹,天上一寸眉月,寒星数点。那箫声仿佛从东南方传来,秦轾轩下楼出了客栈,循着箫声向前寻去。
出了客栈向南不远是一条小河,这条河穿镇而过,弯弯曲曲地流向西边的封丘城。河岸边两排柳树,婆娑漫舞,河上一座石桥,然而却不知道那箫声从何处传来。
秦轾轩悄然前行,只见桥下的小河又一点光亮,仔细观看这才发现原来是一叶小舟,那舟上坐在一位白衣人正在吹箫。由于那人背对着灯火,秦轾轩看不清她的面貌。
秦轾轩酷爱音律,对古琴和笛箫颇为精通,于是忍不住向前走近侧耳倾听,那箫声凄美哀婉,如诉如慕,悲胡边之汉女,泣孤舟之嫠妇。
秦轾轩静静地听着,可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箫曲似乎是他并没有听过的一首曲子,无论怎么听也听不出那人在吹什么曲子。他对箫曲颇为熟悉,《织梦行云》、《妆台秋思》、《红豆曲》、《淡水暮色》、《苦雪烹茶》、《鹧鸪飞》、《梅花引》、《枉凝眉》、《渔樵问答》等等这些曲子都是他所熟悉的。可是他却怎么也听不出对方吹的到底是什么曲子。
他站在一棵柳树下,边听边凝思,只听那箫曲哀婉凄美中又有悲愤激昂,似乎诉说着无限心事。秦轾轩不由得轻轻“噫”了一声。
那箫声戛然而止,舟上那吹箫人问道:“谁?”竟然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秦轾轩见那人已然察觉,于是便从树后面走了出来。走到石桥边,对着那人深深一揖道:“在下是在前方客栈投宿的行客,夜半无眠,被姑娘的箫声所吸引。寻声而来,打搅姑娘清兴,万望恕罪。”
波光一闪,只听两只沙禽扑扑楞楞地飞起,惊叫着向西飞去。那女子也站起身来微微弓了下身道:“夜半时分惊醒贵客清梦,实在抱歉。”
秦轾轩道:“在下自幼继承家学,粗通音律,虽不善弹奏,但是一般曲子还是比较熟悉的。可今晚听了姑娘的曲子,时而哀怨凄美,愁肠百结,时而激昂慷慨、愤怒悲壮。令在下百思不得其解,却怎么也想不出姑娘到底吹的是什么曲子?如蒙不弃,还望姑娘不吝赐教。”
那女子并不答话,抬头仰望夜空,幽幽地低声吟道:“夜深客子移舟处,两两沙禽惊起。红衣入桨,青灯摇浪,微凉意思。把酒临风,不思归去,有如此水。况茂陵游倦,长干望久,芳心事,箫声里。”
秦轾轩听出来了,那女子吟的正是南宋姜夔的词《水龙吟》,于是接口吟道:“屈指归期尚未,鹊南飞,有人应喜。画阑桂子,留香小待,提携影底。”那女子也低声吟和:“我已情多,十年幽梦,略曾如此。甚谢郎,也恨飘零,解道月明千里。”
吟完那女子道:“你能听出曲中的意境,显然对音律颇有造诣。但你能听出曲中所表达的真正意思吗?”
秦轾轩道:“听上半阙似乎表达了一种对心上人难舍难离的情结,似乎是生离死别,内含无限悲戚。和北宋柳永的‘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似乎不是同样的心情。”
那女子见他突然说出柳永的词句,忽然轻轻掩口一笑道:“先生真会想象,竟然想起了柳永的‘杨柳岸晓风残月’。是不是今晚的场景让你想起了他的词句?”
秦轾轩猛然醒悟,可不是吗?此时此刻的情景不正是“杨柳岸晓风残月”吗?只是没有喝酒,没有离别而已。
秦轾轩正欲道歉,那女子又继续笑着说:“不错,今晚的确是‘杨柳岸晓风残月’,可惜却不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和谁生离死别呢?和你吗?”
秦轾轩弄了个面红耳赤,急忙作了个揖道:“失言了,失言了,还望姑娘不要见怪。夜已深,在下明日还要赶路,告辞了。”
谁知那女子却道:“咦?你这人怎么不喜欢开玩笑?我也是说着玩的。再说这话才说了一半就要走,未免让人有些扫兴。”
秦轾轩见她这么说,于是便止住脚步问道:“好,姑娘还没告诉我曲子的名目。”
那女子道:“不急,你刚才只说了前半阙,还有后半阙没有评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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