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哪里有胆子跨过满地的虫尸,跑去找他老婆?
老婆固然重要……可是,他内心的恐惧仍是止不住啊!
这世上,谁都以为自己的胆子很大。
然而一旦让他们徒步行走在荒山野岭,碰到发怒的猛虎、棕熊,那绝对会吓得屁滚尿流,有多远跑多远。
那是出于自保的本能,更是对高等嗜血动物的恐惧。
“大叔,你的腿在发抖。”
“我……我,我实在看不了这一地的虫尸虫血……让我缓缓,让我缓缓……”
胡庆梁扶墙干呕着,可是只呕出一些黄疸水,这只会让他更加难受。
许是觉得自己表现得太怂,有些丢脸,胡庆梁自言自语道:
“人间正道是沧桑,虫子你不要太嚣张……辉煌时刻人人有,别拿此刻当永久……这不,再猖獗的虫子也被砍瓜切菜……”
喘了两口气,胡庆梁拍打着自己的脸,给自己壮胆道:
“小伙子,帮我探探我媳妇咋样……”
“其实不用探了……她的心膛没有起伏,明显是呼吸都断了,她的致命伤应该是脖子上的勒痕……那些蚰蜒怪虫的虫腿只会撕破皮肤,本来不会致命,可一旦它们缠上脖子,那就性命难保了,你自己也体验过一次的。”
“丽娟,丽娟啊,怪我当时犯怂,没能护着你……你不会怨我吧……”
胡庆梁悲由心生,攥紧了拳头,失落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结婚十年,尽管夫妻之间早已没了激情,不像以前那般爱得轰轰烈烈,但夫妻间已经习惯性地依赖对方,即便爱得不够深了,却也不希望对方出什么意外。
他有些悔恨,恨自己刚才因为害怕而丢下妻子……但如果不丢下妻子独自逃命,怕是他自己也搭进去,夫妻双双下黄泉,那结果只怕又更糟。
理智和情感如同水火交融,绞缠着他的内心。
“大叔你先别忙着哭……或许还有抢救的希望……嗯,你给她做一下心脉复苏,再做做人工呼吸,或许有小概率能让她恢复呼吸……至少,急救手册是这样说的。”
“什么?”
胡庆梁脸色一变,眼角的泪水都止住了,他脑海里映上刚才妻子那面目全非的面孔,以及惨不忍睹的死状。
他咽着苦水结结巴巴道:“机、机会太渺茫……试了也没用,只能作罢了,都是丽娟的命啊……”
洪逸愣了愣:“你不是很爱你老婆么,为何不想尽力一下?为了她,你都承诺把家里的物资送给我了。”
胡庆梁颇为退缩道:“她的嘴唇都被怪虫咬破,上面留有虫子的体液,万一有毒该如何是好,还谈什么人工呼吸?况且救回来了又如何……丽娟她满身创伤,拿什么去医治,最后照样凶多吉少。”
“不是你喊着我去救她的么?”
“我也没想到她会惨成这样……与其毁容活下去……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呵。”
洪逸神情一窒,非常不是滋味地看着居家妇女死不瞑目的尸首。
胡庆梁爱的是完好无损的妻子吧?
原来这就是爱情么?俩夫妻不是天天你侬我侬的么?
这个三十来岁的居家妇女,也曾光彩照人,打扮得很是艳丽地在小区里出入,玲珑有致的身材引得不少男人争相过过眼瘾。
可是在虫灾面前,她也脆弱得犹如一张白纸,长得再漂亮也不会让怪虫嘴下留情……
十年前,中年男子年轻的时候曾意气风发,花了大把时间,更在她身上狠砸了不少金钱,这才将年轻貌美的她迎娶回家,美丽的她也确实给他挣足了面子,任谁都说他有福气娶到漂亮媳妇,可谓羡煞旁人。
有这么个出得厅堂的妻子,他怎能不加倍疼爱?
但比起妻子的命,他显然更珍惜自己的命,还没到达爱她爱到可以同生共死的地步。
果然啊,什么美好的东西只有活着才有价值,一旦死了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又或者说……
中年男人爱的是曾经光鲜亮丽的妻子,一旦她面目全非了,他对她的爱又能保留几分?
洪逸叹了口气,心情有些复杂,也不知道该对胡庆梁说些什么。
安慰?劝解?鄙夷?奚落?嘲讽?
或许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胡庆梁的心情不值得洪逸去关心。
他更关心的,是如何填饱肚子,解决眼前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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