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殇!”
韩百里神情复杂,声音苦涩,“为什么?”
“韩叔叔,”
青衫文士轻轻地摇了摇头,笑容不减,“一别七年,不想您还是这般性急?”
“无殇!”
韩百里突然脸色一板,“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
青山文士得的笑容慢慢敛去,声音也低沉了下去,“李家满门冤魂还不够?”
“无殇……”
韩百里一滞,神色黯然,“可是……数十万大黎将士何辜啊!”
“何辜?”
青衫文士嘴角一扬,又笑了,不无讥诮,“这场战争是小侄挑起的吗?”
“呃……”
韩百里无言以对。
“哗啦啦……”
青衫文士却提起了面前的银壶,低头倒起酒来,一脸专注,声音幽幽,“韩叔叔,小侄现在改名了……无咎,李无咎!”
说着,李无咎一抬头,笑容惨淡,“若不是韩叔叔当年一念之仁,小侄早已成了冤魂,如今漠北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所以特意让庆之请您过来……”
“无咎……”
韩百里打断了李无咎,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一声轻叹,“他毕竟是天子啊!”
“天子?”
李无咎一声冷笑,“天子又如何?”
是啊,天子又如何?
亲率大黎百万雄师远征漠北,不也被眼前眼前这位李家余孽玩弄于鼓掌之中?
韩百里无言以对。
“韩叔叔,”
见韩百里默然无语,李无咎神色一松,冲韩百里招了招手,“韩叔叔,坐吧!喝完这杯马奶酒,我就送你离去!”
“呃……”
韩百里满脸讶色,“北蛮人怎肯放我?”
“为何不肯?”
李无咎粲然一笑,“对于北蛮来说,一个李无咎可能比十个韩百里更有用呢!”
韩百里老脸一红,却也无法辩驳。
“无咎……”
韩百里坐到了李无咎对面,端起马奶酒轻轻地抿了一口,神色犹豫,“你毕竟曾是大黎子民……”
“对!”
李无咎笑着打断了韩百里,“韩叔叔放心,小侄不会做那屠戮中原的恶事,不过……灭门之仇不可不报!”
说着,李无咎顿了顿,“自古天下……有德者居之!中原大地人杰地灵,英雄辈出,他杨家天子背德忘恩,自有群雄共逐之!”
“你……”
闻言,韩百里手一抖,神色巨变,“你……你敢乱天下!”
“韩叔叔说笑了!”
李无咎哂然一笑,“小侄何德何能,岂能乱了这天下?不过,天道本无咎……灾祸人自取!”
说着,李无咎抬头冲帐外一声吩咐,“庆之,送韩将军回去吧!”
“无咎……”
韩百里一怔。
“韩叔叔,”
李无咎轻轻地打断了韩百里,好似已经看穿了韩百里的心思,“小侄并非嗜杀之人,却也没有一笑抿恩仇的气度!”
说着,李无咎轻轻地叹了口气,“若无父母便无李无咎,若无李无咎,何来君臣,何来家国?父母之仇不报,无咎愧为大丈夫!”
“唉……”
韩百里无力辩驳,只得冲李无咎一抱拳,“保重!”
韩百里自然不是满腔热血的愣头青,自然知道人之所以生下来,并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君君臣臣社稷天下,更不会觉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是多么天经地义的金科律令!
李汗青也不是满腔热血的愣头青,自然不会觉得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为什么狗屁大黎王朝战死沙场是件多光荣的事!
他想活着!
风风光光、畅畅快快地活着!
所以,当双眼一黑昏倒过去之时,他满心不甘,直想骂天骂地骂这场该死的战争!
可是,那无边的黑暗转瞬便将他吞没,让他什么也骂不了。
“大哥……大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缥缈的声音在那无边的黑暗中响了起来,“你醒醒……快醒醒……”
是薛亢吗?
李汗青的意识慢慢变得清晰,感觉那声音似曾相识,很想张张嘴问上一句,却发现嗓子里好似被沙子堵满了一般。
“汗青要喝水!”
随即,一个欣喜的声音响了起来,好像是罗罡,“快扶住他的脑袋……”
水……
一股清凉之意沾上了嘴唇,让李汗青顿时精神一振,是水!
他努力地张着嘴想要吸吮,却依旧只是徒劳。
“咕噜……咕噜……”
隐约有水声响起,随即,李汗青只觉一股凉意涌进嘴中,直冲喉咙。
“咳咳……咳咳……”
李汗青有些喘不过起来,便忍不住咳了起来。
“醒了!醒了……”
罗罡的声音里透着惊喜。
“你倒是慢点啊!”
薛亢的声音里充满埋怨。
“呵呵……”
李汗青却发现自己能睁开眼了,望着两张满是血污的大脸笑了,“老子……没死……”
“没死!没死……大哥,你没死……”
抱着李汗青脑袋的薛亢拼命地点着头,一张沾满血污的大脸笑开了花,“那些蛮子骑兵杀都被你杀破了胆,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呢!”
“对!”
捧着一个牛皮水袋的罗罡也咧着大嘴笑了,“狗日的,你不知道你杀起人来有多吓人……”
说着,罗罡眼中隐约有些后怕之色,“汗青……你当时用的到底是什么刀法?”
“呃……”
李汗青根本就搞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怔了怔挣扎着坐了起来,“其他人呢?”
闻言,罗罡和薛亢都是神色一黯,默然无语。
李汗青心中咯噔一下,连忙举目四顾,这才发现除了自己三人,周围就只有两匹战马、一些枯草和满地的积雪了。
“都没了……”
罗罡幽幽一叹,“都杀红了眼,活着的几十个兄弟见蛮子要跑都撵上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我和都头都受了伤……”
薛亢声若蚊蝇,面有愧色,“我们没追上他们,又怕蛮子去而复返,就急忙带着你走了……想着兄弟若是追不上蛮子,就会循着蹄印追上来……”
李汗青默然,良久,轻轻一叹,“瓦罐难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走吧!”
说罢,李汗青就要挣扎着站起来,却突然一惊,“我的刀呢?”
“刀?”
两人都是一愣,随即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都是脸色一白,“好……好像……钻进你的手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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