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堡城以北十余里的一处山梁上,郑崇俭一袭青灰布衣迎风而立,茫然望着不远处山谷里数百名挥汗如雨热火朝天的百姓。
“先生,他们是在修水库,大将军亲自划定的白石水库。”
一旁,同样布衣裹身的简国宁语言平静却又带着丝丝期待说道。
“陕北的黄土地藏不住水,每年雨季时,北边那片山岭的雨水会通过十几道山峪汇入白石峪,形成汹涌洪流,沿着河谷一路南下最终汇入黄河。”
“旱季时无水可用,涝时洪流冲刷,以至于白石峪往南这条狭长的谷滩地根本就种不了庄稼。”
“但,只要在峪口筑一条堤坝,拦截雨季汇聚于此的雨水,下游就无法再形成洪流,雨水就能储藏在山峪中,形成数十甚至数百亩面积的水库。”
“拦住了洪流,存下了雨水,下面的谷滩地就能开垦耕种了,先生你看,那片土地是何等的肥沃。”
“学生亲自丈量过了,这条长达十数里的河谷可开垦土地超过万亩良田,可安置百姓一千余户。”
简国宁语气有些激动,边说还边指着从白石峪口一路往南的宽阔河谷。
郑崇俭顺着简国宁所指望去,只见那片河滩平整、肥沃、连绵不绝。
“先生你再看,那边还有些百姓正在撒草籽、修筑拦砂坝、挖掘蓄水池,大将军说,只要在黄土地种上草,拦住沙土流失,截留雨水,用不了几年这片黄土朝天的贫瘠之地就会变成处处鸟语花香良田漫野的富庶之地。”
郑崇俭又朝简国宁所指之处望去,远处的几座山岭上下可见三五成群的百姓正忙碌着什么。
“此地当真能良田漫野?”郑崇俭有些希冀又充满怀疑地问道。
简国宁点点头:“起初学生亦是不信,可不久前学生曾前往河曲了解当地民情之后,学生这才不得不信,只两年时间,河曲以东延绵数十里的黄土丘陵治理已颇具成效,许多原先无法耕种的山谷滩地如今已满是良田。”
郑崇俭微微一愣:“秦川两年前便开始实行这些黄土地治理举措了?”
简国宁摇头:“四年前就开始了,准确地说是从他鸠占鹊巢夺取孟家庄之后的不久,就开始修筑娄烦第一座水库,此后每控制一地,便招募饥民力夫兴修水利治理黄土,从娄烦到岢岚州,从兴县到偏关,再到如今的陕北地区。”
郑崇俭显得很是吃惊:“秦川竟有如此能耐,能让诸州县的饥民力夫听从征召?”
“并非徭役征召,而是出资招募。”
“出资招募?晋西北与陕北十多个州县,哪怕一地只招募数千民夫也是一笔庞大的支出,何况历时多年,秦川何来的钱粮维持如此庞大的用度?”
“抢。”
简国宁淡淡地回了一个字。
郑崇俭愕然,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世人皆知大将军四处劫掠掳获大量钱粮,民间有传言他在娄烦用黄金和白银建成堡垒,在其中储藏吃不完的粮食,却鲜有人知道,他的钱粮取自士绅用之于民,大明朝遍地饿殍之际,他治下却不曾饿死过一人,宗亲士族千方百计侵占军屯民田之时,他却分田到户兴修水利治理黄土立下百年大计。”
“国宁自小恪守三纲五常天地君亲师,可……可国宁常在想,百姓该置于何处?”
“天地君亲师,百姓置何处?”
郑崇俭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他自认博览群书通晓诸家,但这句话却把他问倒了。
天地君亲师,其中没有百姓的位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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