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雪地上,衣着单薄的他冷得浑身发抖,他一遍一遍地默写着《舜典》,雪下得太大,他断断续续地写着。新写的字句只消一盏茶的功夫,便被落下的鹅毛大雪覆盖。他浑然忘了自己写了多久,只是那原本只是畏冷的手指写到不能再动,少年无奈,只好握着拳写。
“二十有八载,帝乃殂落。百姓如丧考妣,三载,四海遏密八音.....”
少年浑然忘了时辰,当他的祖母因为苦等他半宿未见他归来就寝出来寻他时,才赫然看到那院子里那一樽“雪人”,他当时嘴里还念念有词道:
“帝曰:夔!命汝典乐,教胄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
祖母听到声音跑过来看他,看到那雪地上齐齐整整的字体,和他那被冻得通红的脸,不禁抱头痛哭。
“湛儿,我苦命的湛儿!天冷也不知道回屋,快,跟祖母回屋。”
少年却拧着一股劲,不肯回去,继续默写着。祖母回头问身旁的宫娥,少年今天见过谁,宫娥答是陛下。心疼孙子的祖母不顾夜深,去敲皇帝的门,当时皇帝正在他宠爱的女人房间里睡得正酣。
第二天,少年没有醒来。又过了两天,少年高烧退了,醒来破天荒地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少年从床上下来跪拜,心里很是感恩他的父亲能来看他,他还说“父皇,舜典儿臣全都背下来了。”
少年以为他的父亲会欢喜,但他的父亲不仅没有表现出欢喜,而是铁着脸和他说:
“你十日后,跟随霍将军去北州历练吧!只要你能猎杀狼王,我就召你回来。”
北洲,扶桑最有名的荒漠。而狼王,群狼之首。那年,少年还不到七岁。
花卿听萧湛讲这故事,不禁心疼起这个少年来,她问道:
“后来呢,这个少年怎么样了?”
“那个少年,随着霍将军去了北州,那位身为皇帝的父亲授意,让霍将军带领这位少年去射杀狼王,无果不得召还。于是,少年在荒漠渡过了极为悲苦的五年,五年后,少年终于射杀了狼王,而那时候,霍将军已经死了。”
萧湛闭上眼,脑海里全是自己因为莽撞轻敌被群狼围攻的局面,而霍将军,硬生生地将自己献祭给狼群,怒吼着:
“小殿下,快跑!”
可他没有跑,他搭起了弓,仇恨拉得饱满。
“快跑!”
他射出箭后,才看到霍将军滚打在地的霍将军被狼王咬断了胳膊,继而周边的狼又扑上去将其生啖。他眼眶的泪不停地流着,身下的箭却越发越快,等到狼群都躺死在沙丘上,他才跪着走到狼群中间,抱起霍将军的残骸大哭。
花卿听到萧湛说霍将军已经死了,等了许久,萧湛都没有开口,她侧头看身后,斜上方的那张脸,眼眶红红的。
“你怎么了?”
“风扬了尘,沙子进了眼。那个猎杀了狼王的少年,曾经也很怕狼。”
花卿点头道:
“嗯,那个少年很勇敢。对了,少年的父亲说,等少年射杀了狼王便召他回家,后来他父亲召他回家了吗?”
“召了,不过不是当年,而是三年后。那年,宠爱少年的祖母病重,请求少年的父亲将少年召回。少年回家后,祖母没过几日便咽气了,临行前,祖母央求少年的父亲了了她最后一桩心愿,她说‘前人的错,尘归尘,土归土,不应该让孩子来承担。莫再将他放逐.....’”
萧湛记得祖母临行前指着自己对自己的父皇说的最后一句话,“别再将他放逐。”她的眼神看着他,咽气的时候都没有合上。那是一双悲悯却又充满慈爱的眼,可它最终还是被他的父皇给合上了。
花卿听完整个故事,不禁叹道: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么狠心的父亲。唉,虽然从我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我父亲,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活在这世上,可如果世上的父亲都是如同少年他父亲那般,那我宁愿没有。”
萧湛苦笑,道:
“我想跟你说的是,少年当年也很怕狼,可他最终还是射杀了狼王,蛇虽然歹毒,可毕竟力量弱小,只要找准它的七寸,一击即毙命,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克服你内心的恐惧,真正战胜它,就和当初的少年一样。”
花卿摇头道:
“我不可以,我和少年是不同种类的人。”
他随口而出的话,却让萧湛陷入了沉思。也是,她本来和他就是不同种类的人。
两人拐过山口,看到了军营就在不远处。顺着山路往军营方向走,将到营寨口时,又有一紫衣青年立于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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