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寰没有放轻脚步,她径直走到了唐衍身后。
唐衍听到动静,却没有回头。
但他似乎对程寰的脚步声极为熟悉,脑袋微微晃了晃,头顶的雪就哗啦啦往地上坠:“师父……”
声音里有着不同以往的沙哑,想来方才没有少哭过。
程寰绕至唐衍前方,看见了他茫然无措的神情。
他没有向以往一样活蹦乱跳的,似乎没有想明白自己怎么就多了个爹,神色之间不禁有些恹恹的。
程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她抬起手,掸掉唐衍头上的积雪,沉声道:“跪下。”
唐衍呆呆地张大了嘴,眼里闪过一抹迷茫之色。
显然完全不明白程寰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过他习惯了程寰稀奇古怪的举动,几乎没有犹豫的他在程寰面前跪了下去。
程寰的沧溟剑被她别在腰间,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她收敛了平日里嘴角的笑意,右手轻轻地搭在了唐衍的头顶上。
唐衍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从程寰手上袭过他的全身。
他不由挺直了背脊。
程寰望着他,低声道:“当年我收你为徒后便与你师兄游历天下,虽然将你托付于师兄,可至今未行拜师之礼。千年来,道宗内门弟子仅收一人。上一辈师父收我为徒,方渐青收陆遥,季风灰收程岩。”
唐衍抿紧了唇。
他自然是知道这些的。
所以道宗永远只有三杰,其他弟子皆是外门弟子。
程寰的手搭在唐衍头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肃穆:“魏知本该是我唯一的弟子,不过当年收你入门,并非一时冲动。我与陆遥师兄交好,想必他很愿意将他的名额用在你身上。”
唐衍微微睁大了眼:“师父……”
“你应当知道陆遥师兄是何人。”程寰说:“你本性善良,虽然容易瞻前顾后,可心中亦有坚守之物。这一点与陆遥师兄极像,若是你能更加自信,以后自可独当一方。”
唐衍听着程寰的话,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他生来经脉有异,无法修习人间功法,为此经历了不少冷言冷语。
唐衍对程寰历来是崇拜居多,没想到在程寰眼中,自己竟然有这般高的评价。
程寰垂着眼眸望着他:“身世之事你已知晓,我并无多言,你已成人,是非曲直心中自有定夺。你承妖族大劫而生,原该死于腹中,但既然活了下来,自然是天命所归。世间之事难有对错之分,除了生死皆是小事。既然活下来了,这也是命。”
程寰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慢。
她似乎天生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气质,一旦沉寂下来,就如同道宗那连绵不绝的山脉,不显山不露水地匍匐在人间,在刀光剑影中露出几分坚毅与沉稳。
唐衍张大了嘴,欲言又止。
程寰的手微微用力,恰到好处地按住了唐衍那颗惴惴不安的心:“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随陆遥,收魏知,你当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道宗求的历来不是天道,而是人道。你若是有心,今日便正式入我门下。还是那句老话,有人欺负你,就报你师兄的名字。”
或许是程寰的手太过温暖,唐衍忍不住鼻子一酸。
他一直是把程寰当英雄崇拜的。
直到这个时候,唐衍才有种程寰是自己师父的亲近感。
她仿佛从高高在上的神坛走了下来,停在了自己身边。
唐衍深吸一口气,恭恭敬敬地对程寰行了拜师礼:“谢师父。”
在门外偷听到身世的那一刻,唐衍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他看着不姜山的大雪,恍惚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唐衍不怕任何的坎坷,他怕的是再也没有一个容身之地。
这种不安直到程寰的手放在他的头上,他才总算松了口气。
程寰不躲不避地受了唐衍的大礼,不等唐衍感动得哭出声来,她就熟练地吹了一声口哨:“终于把这件事搞定了。要是凤明知道我还没有正式收你,肯定会把你留在不姜山的,那我可少了一个大靠山。”
“……”
程寰笑眯眯地望着唐衍:“小唐衍啊,你可要好好努力,养老的时候,我就交给你了。”
唐衍的泪水僵在了眼眶中。
程寰完全没有欺负小徒弟的自觉,她揉了揉自己发酸的后腰,斜睨了唐衍一眼:“玩够了就早点回别院休息,别让人担心。我先撤了,这几天跋山涉水的,可要好好休息一下。”
说完,她当真扔下唐衍溜走了。
不过程寰没能够顺利溜到别院就被魏知截了下来。
魏知的神色不是太好。
他抱着一件白色的狐狸裘走至程寰右边,抬手为她搭上:“师父和唐衍聊了很多。”
程寰侧脸在狐狸裘上闻了闻,嗅到了一丝格外好闻的气味,不禁笑了出来:“你偷偷跟着我,就为了看我和唐衍聊什么?”
魏知避而不答:“师父从来没和我聊这些。”
“大概你看上去就比唐衍坚强。”
魏知眼神一闪:“我很脆弱。”
“?”
“当初你收我为徒的时候,也没有行任何师徒之礼。”魏知一脚踢开了路上的雪球。
程寰乐了:“那是我骗他的。”
魏知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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