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听了杨一魁的回奏,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定了定神,接着问道:“火耗如何?”
杨一魁拍马道:“臣嘉靖四十四年进士及第,曾做地方官。当时小民交纳本色,正粮一石,加耗九斗,另有一斗要付给包税之家,这还是一等爱民县官,不加杂派的情况下税赋却仍翻倍了。”
“大变法后,圣上定下火耗定数,又下火耗归公和养廉银之诏,天下臣民无不感念皇恩浩荡。如今天津火耗加耗三分,足以应付办公所需。”
杨一魁结束奏报时已近中午,仅得到了皇帝的赐宴。按此前皇帝巡视接见臣工的惯例,皇帝要给杨一魁加官一级以示荣宠,若不给实官,至少在虚衔上也要加一级,但朱翊钧并没有任何表示。
食不甘味的吃过了午饭,皇帝去午睡休息,政事堂和部臣处理通政司快马送来的文牍,杨一魁则出了行宫。
他自觉三年来在天津尽心尽力,算得上兢兢业业、克己奉公,在接驾事务上也做到了尽善尽美,却没想到自己没拿到接驾的惯例彩头,不由得有些迷茫,心底也有些怨怼。
待回到了巡抚行辕,下属左右见杨一魁面沉似水,以为他奏对出了问题,个个咬指噤口,不敢触他霉头。杨一魁克服着情绪,听了一遍这两天接驾的各项事务汇报后,返回书房,叫来了幕僚杨韬。
杨韬乃杨一魁族人,虽然科举不成,但为人通达识变,深受杨一魁器重。进得门来以侄辈见礼,问道:“今日见驾,叔父可是有不妥之处?”
杨一魁已反复推敲见驾细节,此时见问,疑惑不解道:“并无不妥之处,天颜甚喜。但不知为何未得褒励加官,老夫心底游移不定。”
杨韬又问了两句细节,脸色转为微笑道:“历代皇帝巡视,接见地方官不过三五句即打发出来,不过是褒励辛苦之意。今日叔父这样奏对三个小时多的,却少见。”
杨一魁叹气道:“幸亏准备的充分,否则要吓煞人。”将写满小字的笏板给杨韬看了,“即便如此,也汗透重衣也。”
杨韬笑问道:“陛下此次巡视南京,叔父可知要多长时间?”
“此事乃绝密也——吾也只知此三两日行程。”
“那叔父不必忧心,侄儿觉得您只是运气差些。”
杨一魁身在此山中,叫杨韬来就是让他处在旁观者角度来帮助自己分析。闻言忙问道:“此言何意?”
杨韬脸上露出微笑道:“侄儿分析,皇上此行时间不会太短了,搞不好要大半年甚至一年。”
杨一魁目视杨韬道:“为何?”
杨韬笑道:“陛下妙龄践祚,励精图治十五年,乃天下公认不世出的英主。如今变法大兴已有十年,诸般‘矛盾’有深结之意,此番南巡,‘调查研究’应该是主因。”
“如果要大搞调查研究,皇上接见的地方官儿不会少了。因此我才说叔父运气不好——您是头一个,皇上若给您加官,此后成百上千的都要如此,铨政非乱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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