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老夫之见,明日常朝所论者,当以齐悼惠王诸子封王之事、封羹颉侯为燕王之事,及琅琊王削邑之事。”
一边说着,一边跪坐回座位,张苍不着痕迹道:“羹颉侯之事,陛下已召老夫相商论定,丞相亦已肯之。”
言罢,张苍稍酌一口酒,便将柔和的目光撒向堂内:“不知诸公,于悼惠王诸子,及琅琊王之事,有何见解?”
闻言,秦牧、汲忡等几个‘小’字辈自然地低下头,等候着大佬们发表看法——即便撇开‘陛下心腹’的身份,二人未过三十的年纪,也不便在这种场合随意开口。
除非被大佬们点名提问,二人今日大概率就是跑个龙套;也就是说,二人今日与会,实际上只带了耳朵,没带嘴。
令勉虽然资历足够,但毕竟年纪尚轻,出于礼数,也不好贸然开口。
至于田叔和吴公,则属于新入长安的九卿重臣;今日亲自与宴,已是明显表达了自己的身份标签:皇党。
作为皇党一系的新成员,在这种事关诸侯王封、罢的问题上,二人也不便着急发表看法。
至于虫达,更是刘弘的‘代盐人’。
如此一来,张苍提出这个问题,其目标也很明显了:奉常领宗正事,刘不疑。
果不其然,略微沉吟片刻,刘不疑便自然地举樽起身,轻笑着对张苍稍一躬身:“北平侯说笑了,此宗亲之事,吾等身为汉臣,自当唯陛下马首是瞻···”
张苍闻言,却是稍一挑眉,轻声道:“奉常所言虽有理,然宗亲封王之事,宗正亦逃不脱干系?”
说着,张苍突尔一声轻笑:“老夫别无他意,只是奉常今亦领宗正事,故有所惑,随口一提罢了···”
刘不疑略一沉吟,再拜:“鄙人之见,琅琊王削邑之事,当勿可或免。”
“齐王奉诏近逼关中,以迫吕氏乱臣分兵;琅琊王坐镇其土而不能保,掌其国兵而不能护;无论国律、宗法,皆重罪也。”
“夕者,代顷王弃国而逃,高皇帝亦仅以宗季之由,赦代顷王死罪,夺其王位,废为彻候。”
“今陛下未言夺爵,只欲削邑,此诚乃陛下回护宗亲,以为宗长也。”
言罢,刘不疑面色稍稍一正:“若非如此,臣必当上奏陛下,夺琅琊王爵,废为侯!”
“及于悼惠王诸子一事···”
说着,刘不疑做出一个困惑的表情,旋即道:“圣恩难测,依鄙人之见,当尊陛下之意,方为上上之选···”
看着刘不疑依旧有些纠结的面色,张苍缓缓点了点头,举樽起身:“多谢奉常解惑。”
二人对饮一樽,刘不疑便退回作为,与身旁的汲忡小声交谈起来;张苍这是看着刘不疑的侧脸,暗自赞叹起来。
“论识人之术,陛下或不逊于老师了···”
对于刘弘钦点,汉室前无古人,且大概率后无来者的‘奉常令宗正事’刘不疑,张苍心中满是赞赏。
琅琊王刘泽,在齐王率军近逼荥阳途中,被夺去军队,并褒胁着琅琊国兵,一同抵达了荥阳。
这件事,无论是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不是统治者所能够容忍的!
——你一个诸侯王,连王国军队都能被抢走,要你何用?
不过,刘弘却很反常的放出风,说只削琅琊国的封土,至于琅琊王刘泽,则许其‘暂居王位,以观后效’。
对于刘弘这个反常的决定,张苍只一思考,便想明白了个中缘由——琅琊国,毗邻刘襄的齐国,是齐国最主要的港口;虽只有一郡之地,但琅琊港对齐国的经济意义非同凡响。
继续保存琅琊国存在,刘弘的目的,不外乎以此掣肘齐国——如今,齐国可谓是最富有的诸侯国了!
而刘弘却允许刘泽戴罪立功,这必然会使刘泽出于对刘弘地感恩,以及对刘襄‘抢夺军队’的仇恨,让齐国从琅琊港这个通商口岸捞不到一点好处!
张苍相信,刘不疑对此应该也是知之甚详——即便刘弘没有明确告知,刘不疑身边的人也必然会‘提醒’刘不疑。
真正让张苍眼前一亮的是:对于刘弘如此赤裸裸协恩图报,以琅琊为齐国掣肘的举动,刘不疑非但能为其找到一个合理得解释——回护宗室,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的援引案例,指出刘弘此举是多么多么仁慈···
对于如此厚脸皮的人,张苍无疑是相当满意的——在这个时代玩儿政治,要是没这厚脸皮,根本不可能混出头!
而刘不疑却能有如此高的‘素养’,这让张苍不禁对其余同盟的‘表现’期待起来。
虫达,自是不用多说,能以这七老八十的年纪,给年仅十四的刘弘担任几个月的贴身保镖,这脸皮是没得说的。
至于田叔和吴公,那更是凭借着政绩和名望,从地方召回长安的老政客,其‘素养’更是不必多说。
至于末席那几个年轻人···
放眼望去,一道儒雅随和,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身影映入张苍眼中。
“谒者仆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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