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的吐出‘寻朕’二字,刘弘毫不掩饰的讥笑一声,‘随口’嘟囔道:“还控弦四十万,当朕吓大的不成?”
音落,殿内便被一声震天之声席卷:“陛下圣明!!!!!!”
试问五六百个常年习武的成年男子,满带着激情齐声喊一句‘陛下圣命’是一种什么体验?
——刘弘已经尽量在压制,却仍旧溢出目光外的享受,便足以给出答案。
爽!
爽到极致!
说起来,这算是刘弘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深入骨髓的享受——有那么一瞬间,刘弘感觉自己已经站在了山巅,俯视着众生···
刘弘想过对匈奴使团做出强硬的姿态,会为自己赢得很大的支持,但刘弘怎么也没想到,效果居然这么强劲!
刘弘不知道的是:殿内站着的将近六百号成年男子,百分之九十九以上,都曾经历家人惨死于匈奴人马蹄之下的悲痛经历①!
——能爬上中枢的官员,无一不由坚实的从军经历打低;勋臣贵族更是靠着实打实的军功,赢得如今的崇高地位!
而在汉立不过二十年的今天,丰厚的从军经历,便意味着一个个匈奴首级;可靠的政治成分,则代表一个个阵亡的英魂···
对于匈奴人,汉家的朝臣勋贵不单单是出于对军功的渴望,而感到‘饥渴难耐’——对匈奴人的仇恨,早在白登之役后,就深深纂刻进每一个汉人的骨头之上!
即便没有军功、没有武勋,也无法赢得任何地位,绝大多数汉人也同样愿意自备鞍马军粮,自发的参与到对匈奴的战争之中!
——血仇!
不说每一个汉人家庭;起码北方的每一个汉人家庭,都与匈奴人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在这种时代背景下,一个仇视匈奴,在匈奴人面前不憷的皇帝,绝对能赢得绝大多数汉人的好感!
对朝臣勋贵而言,一个对外强硬的皇帝,则又透露出一层令人血脉膨胀的信息···
战争!
原本需要十年甚至二十年,才能积攒下来的政治资历,彼时却只需要几颗敌军头颅就能换得的战争!
且先不提刘弘显现出的政治手腕、政治智慧,即便是换个何不食肉糜的儿皇帝,在对匈奴的事上说出一句‘朕才不怕你!’,也足以令朝臣百官猛打一大管鸡血!
如此‘朝气蓬勃’,斗志昂扬的朝野格局,正是刘弘将来所需要的。
这也是刘弘出于给粮食保护价政策保驾护航的目的,为既得利益集团画出的大饼——在战争面前,任何问题都不是问题!
相较于从泥腿子嘴里抢食吃,战争所能带来的利益更直接,更庞大,也更让人心动。
这也是历史上,无数封建帝王曾做过的抉择:将矛盾往外转移,以缓解内部矛盾。
粮食保护价,无论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可以提高政权掌控力、财政能力,以及国家管控力的善政;但同样,无论任何一个时代,粮食保护价都必将面临层层阻碍。
原因无他,唯利益二字而已。
用此时的话说,就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用后世的话说,则是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任何一件事物的存在,只要其具有稳定的既得利益群体,其改变便必然会遇到该集团的强烈抵抗;区别仅在于其抵抗的力度,国家究竟能不能搞定。
就像原本的历史上,东林党一口一句‘不与民争利’,政权就只能乖乖走向注定的灭亡。
换在秦时试试?
这话一出,秦始皇怕不是又要多一个‘坑x’的污名!
说到底,一件政策是否能施行,其关键就在于政策的推行者,能否收买或清除既得利益集团,为政策的推行营造顺畅的政治环境。
秦始皇将所有秦人变成了耕战的既得利益者,秦便将六国一起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王安石没能搞定既得利益集团,所以王安石变法,最终将宋推向了更快的灭亡。
同样的道理,刘弘若想推行粮食保护价,以及今后许多动别人蛋糕的政策,其难度都只在于:是否能干掉or收买既得利益集团。
就目前而言,粮食保护价一事涉及的既得利益集团,主要就是以俸禄为生的朝臣官僚,以及以封国租税为生的彻侯勋贵——至于商贾,在汉室的政治地位就是:没有地位。
这两者,起码官僚阶级,是刘弘可以强压牛头喝水的——别忘了,爷们儿可是封建皇帝来的!
位九卿以下,秩二千石以下的官僚,别说身为皇帝的刘弘了,就连丞相都能一言而决其去留。
至于二千石以上,说实话,人家并不怎么在意那点俸禄。
——就说朝中三公九卿,哪家还不是个勋贵了?
问问周勃,是封国一年所得那二十万石粟米香,还是朝廷发放的四千二百石粟米香!
就连内史刘揭,一年也有将近三万石粟米的封国租税;俸禄却只有二千多石。
也就是说,那些真正指着高价卖俸禄的小虾米,刘弘皇帝的身份就能稳稳压死;而那些刘弘压不死的巨头,根本就不在意这点俸禄——人家做官,那是为了实现政治抱负!
所以,刘弘要做的事就很简单了:拿出一个比‘赚粮食差价’更大的饼,让勋贵放弃从粮食上牟利。
战争,就是刘弘为粮食保护价政策所损害的既得利益集团,即‘彻侯勋贵集团’画出的大饼。
诚然,这次汉匈外交,大概率还是以汉室求和为主——这并非刘弘个人的意志所能决定,而是由国家实际状况,以及客观的汉匈实力对比所决定。
但刘弘透露出的强硬,足以表明刘弘地决心:待等时机成熟,必提兵北上,马踏草原!
有了这个萝卜掉在眼前,有眼界的勋贵自然会将注意力集中在训练家中子侄、私兵,做好在战争中捞取更多功勋的准备;稳定的粮价,也能让国家更快的富强起来,为将来的汉匈大战提供物质基础。
至于那些目光短浅,仍旧想从百姓嘴里掏食吃的乐色,刘弘也不介意学一下武帝爷的‘酬金罢侯’,来清理一下勋贵中的米虫。
刘弘甚至想在将来,整出一套针对勋贵阶级的末尾淘汰制,类似后世的足球联赛那样:彻侯中,功勋排前几的自动获得下一次战争的出战机会(欧战);后几名贬爵为关内侯(降级);关内侯也一样,功勋排前几位的封彻侯(升级),后几位再贬爵···
将飞到十万八千里外的荒诞思绪拉回,看着殿内面色涨红,早已将田叔扔在一旁的朝臣勋贵,刘弘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
——粮食保护价,将从明天开始于关中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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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或许有人觉得,每一个官僚都有亲人死于匈奴人之手,这种说法有点危言耸听,但在汉初,这还真就是现实。
汉室的军队组成,普遍是将统一籍贯的士兵化为同一编制,好通过乡党之情更好的管理军队,所以基本上,每一个伍长所带领的四个大头兵,都是这个伍长的老乡。
而在西元前,乡党几乎死于亲人划等号的——也不是因为类比,而是一姓之宗族普遍聚集在同一乡、里,每一个同乡之间,都是远方亲戚的关系。
而汉初能爬上中枢的官僚,无一不是靠着坚实的军功为基础,所以,在这些官老爷们跟随刘邦打仗的过程中,必然会发生手下得远房亲戚大头兵战死的状况——一将功成万骨枯,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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