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右北平有事,陛下当遣···”
“战若败,陛下或···”
将种种可能性一一列举在朝堂百官面前之后,令勉稍停顿片刻,待等大部分人都消化了这部分信息之后,才又郑重一拜。
“臣愚以为:今国库、少府皆空虚,边关将士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剑弓弩矢皆老旧;更苦无良骑多载。”
“夫战,无外乎天时、地利、人和,此值春耕将至之际,此天时在夷。”
“出关作战,吾汉家无有精骑,无从辨向;于关内战,则有百姓颠沛流离之虞,此地利在夷。”
“去岁关中粮价鼎沸,天下皆有所波及,百姓民不得安生,此人和在夷。”
“天时、地利、人和俱在夷,贸起战事,臣恐胜算,将不足一成···”
对于令勉所言,刘弘虽然并不十分认同,但也还是点了点头:“令郎中所言,诸公以为如何?”
说到底,令勉这种夸张的形容手法,是唯一能让汉家臣子认识到战略劣势的方法——只要令勉将真话:‘有三成胜算’说出来,那这场仗,汉室朝堂是真敢打的!
——当年刘邦御驾亲征,可是率几万先锋,就敢深入草原的!
刘弘也不知道该说这是汉人血性的象征,还是盲目自信了···
总而言之,令勉所言基本符合刘弘地预期:让朝臣百官认识到贸然开战的弊端,从而默认暂时祈和,安心种田攀科技树。
“郎中令何以涨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不出刘弘所料,周勃这根搅屎棍果然跳了出来:“若老夫所记无谬,陛下曾言郎中令当于明岁转任飞狐都尉?”
阴阳怪气的瞥了一眼令勉,周勃对御阶上的刘弘稍一拜:“臣老朽,还请陛下代为解惑:如此惧战之人,当真可负边墙守卫之重责?”
饶是早有预料,刘弘地面色也是无法遏制的僵硬起来:“那依太尉之见,朕该当如何?”
周勃却好像完全没有品味到刘弘话里的陷阱,只自顾自道:“臣愚以为,此狄酋冒顿将亡之际,匈奴必将大乱,此诚吾汉家报仇雪恨之良机!”
“臣恳请陛下恩允,臣愿领兵十万,与狄酋决战!”
有那么一瞬间,刘弘隐约觉得不知为何,周勃好像真的很渴望领兵出战?
但与此同时,刘弘也基本确定匈奴使团的过分要求,与周勃脱不开干系。
周勃究竟想干什么?
到此时,‘因病告假’而未出席朔望朝的陈平,才再度出现在刘弘地脑海之中。
陈平告假,和周勃请战之间,是否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但毋庸置疑的是,刘弘跟陈周一党的政治博弈,已经和汉匈外交彻底卷在了一起。
该从何下手,如何破局,才能在保证压制陈周一党的同时,不被匈奴人占了便宜···
“臣恳请陛下,念在太祖高皇帝之面,允臣之请!”
长久的静默,被周勃又一声义正言辞的请求声打断,刘弘顿时陷入左右为难的尴尬境地。
答应了,汉匈爆发大战都还不是关键,最糟糕的结局,不外乎周勃领兵在外,乃至于和匈奴人媾和!
可若是不答应···
“禀陛下!”
听到声音,刘弘下意识撒去一个赞可的目光;但待等看清那人的面目之后,刘弘却满是苦涩的闭上了眼。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少府臣叔,有奏!”
该来的,还是来了。
田叔这头倔牛,终究是逮着机会,将那封刘弘万分不愿开道的奏疏,拿到了朝堂之上。
在刘弘满是愤恨的目光注视之下,田叔却是不紧不慢的从怀中取出一封白绢,缓缓摊开来,再拜。
“少府义安侯臣叔,曲周侯臣商,淮阳守故安侯臣嘉,太仆博阳侯臣濞,卫尉曲成侯臣达,联袂启奏!”
随着一个个人名出现在田叔口中,除淮阳郡守申屠嘉,以及代替亡父郦商出班的郦寄外,虫达和陈濞也走出朝班,一同跪在了田叔身后。
刘弘满是惊骇的目光,则都汇集在虫达、郦寄,陈濞面上,那与田叔同样坚决的目光。
“今陛下年幼,国无长者,朝臣多有惶恐;前时有诸侯藩王无诏入京,今又有匈奴豺狼仗之以兵,欺压吾汉室君臣!”
“冬十一月,太皇太后驾崩,陛下临朝,论制,当奉生母以为太后;然贼子夏侯婴、曹岩等者,私通吕产、吕禄之流,欺瞒陛下,徒使孝惠皇后委身深宫,使陛下有母而不知其在,怀孝而不得以成行。”
“孝惠皇后张嫣,乃孝惠皇帝之正室,陛下之亲母也;今陛下临朝,而亲母简居深宫,此诚非礼法祖制所能容!”
“臣闻惟虺惟蛇,女子之祥,孝惠皇后援立圣明,却无皇后之实,幽隔空宫,愁感天心,如有雾露之疾,陛下为人子,当何面目以见天下?”
“故臣等昧死百拜:请愿封孝惠皇后为太后,立宫母仪,以表人臣之礼,使国有所长,国祚惟永也!”
言罢,田叔、虫达、郦寄、陈濞四人便不顾殿内众人惊骇的目光,毅然叩首一拜!
片刻之后,两横热泪便出现在刘弘稚嫩的面庞之上,待等脸上的喜怒交加被殿内众人看到之后,刘弘便顾不上抹脸上的泪,哭嚎着向殿外跑去。
“母后!!!”
“皇儿这便来寻母后!!!”
待等哭嚎声远去,殿内痴楞的朝臣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只好赶忙跟了上去。
空旷的宣室殿内,则只剩下四道匍匐在地,不住颤抖的身躯,以及一个反复自语着‘庶子尔敢’的年迈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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