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与家人失散,目睹了些肮脏不堪的东西,沈渊的心就冷漠了大半。后来无论上了山,还是去了栖凤,每每她以为云开月明,总又被造化捉弄。跟在阁主夫人身边长大,她的心态好了些,偏又目睹了一场无耻荒唐的闹剧,她的心就彻底冰冷了。
那是她十一岁时,墨觞老爷子去世了。丧礼刚过,墨觞鸳就被从前的婆家请了去,一去就是大半日,回来时抱着小小的沈渊失声痛哭,如落水之人捉住了救命的稻草。可怜沈渊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眼睁睁看着她的娘被官兵拖走,披发散衣,状如疯癫。她追过去,被凶神恶煞的官兵一脚踹晕。她醒来时,只看见自己的小丫鬟坐在床边掉眼泪。
她不知道娘去了哪里,管家爷爷也不见了,家里每个人都满脸愁云惨淡。半个月后,管家爷爷出现了,在前门正好撞见她,一把捂上她的眼睛,抱起她赶快走开。那个时候她眼力尚好,早就看见管家身后跟着两个健壮婆子,抬着满身伤痕的墨觞鸳。
那半个月里,她见不到娘,也见不到老管家,问谁,谁也不肯说与她听,娘身边的大丫鬟水芝倒是还在,也只会哄着她乖乖地吃饭睡觉。等她睡着了,水芝会拉着她屋里的小绯月,躲到外面偷偷地哭。
可惜沈渊是个早慧的孩子,每次她都是假装睡着,听见她们哭,想再听她们会不会谈论些什么。丫鬟之间大凡都只会哭,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可是听得多了,沈渊差不多也明白了。
她娘受了委屈,恶人却先告状,当时的那个栖凤县令,早就眼热盐商墨觞家的富贵,胡乱审了一通,判了墨觞鸳绞刑。其实那时候,那个黑心县令将墨觞鸳关进死牢里,严刑加身,大肆折磨,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在刻意拖延,就等着墨觞家去送银钱好处。后来啊,完全可以说,墨觞鸳的性命,是用大半个墨觞家换回来的。
沈渊已经很努力地不回想往事,可一遇上酒精作祟,人往往就容易控制不住自己,她也不例外。青梅酒入喉,先是甘甜冷冽,随即烧喉烫心,竟比许多年里一次次起落得失,还要让她血脉翻腾、难以自抑。
她明白,过刚易折,过慧易夭。她就是那个“过慧”,总是有一口气压在心头,吐不出也咽不下,这么多年终究意难平。
她很在意沈涵与墨觞鸳,因为有他们的存在,她才会有真切的情绪,捂着自己心口时,才不会觉得冷得发颤。
世间或喜或悲之事,她并不会有多大的触动。能引起她情绪的人,大概也只有沈涵与墨觞鸳。至于雪城,沈渊不想骗自己,她心动过,贪恋过,最终都归于平淡。
十二岁陌川上惊鸿一瞥,就像一场不可重来的梦,美好却不真实。沈渊已是桃李之年的人,愈发分得清何为情爱,何为欢喜。离雪城很好,却不是彼此非其不可的。
比起整天儿女情长悲欢离合,沈渊更喜欢做个旁观者,就像来到陌京后,在冷香阁中的这些年,或在垂花走廊上,或在厅下花台前,她可算是看尽了众生百态,人情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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