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月沉下声音说:“若你想留,我自不拦着,但明儿个再想自行请去,可不能了。”
“我……我……”红杏无措地抬起头来,直撞上自家主子的神情,只见嘉月坐在上方,神色淡然,只一双眸子幽黑沉静的深不见底。红杏心里一阵乱跳,掌中也渗出一把冷汗,一咬牙,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奴婢愿听从小姐安排,谢小姐恩德!”
嘉月缓缓出了口气,心中沉静怅然。红杏的心思她是知晓的,如今府里好些丫鬟婆子管事都想着能跟过去王府享福,她心里明白也不欲多说什么,但既存了这心思,难免来日不生出事端,总算她还拎得清,是以还能全了她们之间的一场情分。
嘉月也有些乏累,“即日起,你们一言一行都要谨慎稳妥,万不能随意松散没了规矩。”说完疲惫的挥了挥手说:“下去罢!”
到了掌灯时分,嘉月照例去母亲处请安,容母屏退了房内伺候的丫鬟婆子,只留诸内近人在窗外听候。
容母秉着烛光,从箱笼中取出一个紫檀木方盒,拿出一叠田庄、房产、铺子、林地的房契地契,一一交代着:“这是京郊的温泉庄子、数顷良田,南街的十来间铺面和几宗买卖股息,还有两处地段极佳的别院。至于陪嫁的丫鬟婆子,你院里几个自小服侍的都是忠心耿耿再无二意的,我瞧着都很好,红杏、汀兰走了,我吩咐岑妈妈拨了香蕙、玉枝顶了她俩的差事。方妈妈、章妈妈是管理内务的好手,也随你一道陪嫁了去罢!”
嘉月的眼睛里涌出了泪花,恭敬地说道:“女儿不孝,日后不能承欢膝下侍奉父母,望父母亲可以好生保养身体,日后含饴弄孙,富康百年。”
容母抚了一下她的头,伸手把她揽在怀中,一面拍着她的背,一面喃喃说道:“一转眼,你也是要嫁作人妇的大姑娘了,你自小便是父母亲捧在手心里疼着的,须知给人做媳妇比不得在自家当姑娘,你也要学着三从四德,贤良恭顺,日后相夫教子,夫妻和睦……”说着说着,容母眼角隐隐沁出水光,掏出手帕压了压眼角。“嗳,好在你上头既无公婆要孝敬,中间也没有一家子的妯娌需要攀比,下头只两个妾室,一嫁过去便能接手管家之事。”
“你跟着我学管家理事,又跟着嬷嬷学习规矩,挟制底下人的手段你也知道一些,交际往来的事你也懂得,从来内院里头管家理事,不拘高门大户还是小门小户,大意思都差不离儿的,你心思清明又有盘算,想必也绉不了大褶。母亲已为你置备好了一切,待来年春暖花开,就送你出嫁!”
母女两个抱成一团,嘉月窝在母亲怀里,一面听着,一面泪水潸潸而落,喉口酸涩难言,只能重重的点头。
钦天监择大婚吉日,二月初八。
整个容府上上下下忙活了三五个月,很快就到了婚期。
这日,容府上下扎红点绸,喜气洋洋。嘉月的嫁妆早早地就送到了辰王府,嫁妆箱子一百二十八抬,床桌器具箱笼被褥一应俱全,日常所需无所不包,可谓是十里红妆。辰王娶亲,宫中都有赏赐添妆,端是给足了颜面气派。
是日一大早,才四更天就起了床沐浴更衣,请来的双福太太替她绞面,全福太太手脚极快,还未等她惨叫出声就三下两下绞完了,这下她知道绞面哪是不疼呀,根本是来不及叫唤!开了脸,又以粉饰面,涂胭抹红,修眉饰黛,点染朱唇。
拿起簇新的红木梳来,开始梳头,边梳边道:“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放下木梳,一时换好了凤冠霞帔,站到妆镜前,只见嘉月头戴九翟珠凤冠,青丝高挽,既清艳端秀,又因着品服妆扮,更是显出七分雍容气派来。
采苓端了个茶盘进来,一身喜气通红的打扮,笑着吩咐道:“采萍,你去门口带带路,别让里头的人太为难了。”
采萍应是,欢快笑着如一只小雀儿般扑腾着去了。
嘉月吃过了几口甜甜的燕窝红枣粥,陡然闻听外头热闹起来,原是辰王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迎亲的队伍来了。
乍然间,房内女眷们叽叽喳喳的嬉笑,外院远远传来男人们的笑闹声,还有鞭炮和锣鼓的喜乐声响,一下熨平了嘉月心中的忧虑。
一行一行的刁难过了瘾,眼瞧着吉时将至,才命人开了门栓放行,霎时间守在门口的迎亲队伍蜂拥而进。
嘉月拿了却扇遮面,被长嫂沈氏扶着走至正堂拜别父母,吃过了女儿女婿敬的茶,容父说了几句“琴瑟和鸣,言合意顺”的话,容母眼含热泪地拉着女儿的手好生嘱咐了些,沈氏也忍不住在一旁抹着眼泪。
上轿吉时将至,新娘盖了红盖头,被迎上了花轿,霎时间鼓乐再鸣,后头跟着的喜婆丫鬟一路撒了铜钱果子,队伍拉出了几条街,真真热闹之极。
一路晃啊晃啊到了辰王府,被喜娘扶下了轿,来至正堂拜天地、拜高堂,嘉月觉着自己好像牵线木偶般,被喜娘扶着转来转去。
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只听得高声一句:“送入洞房!”喜娘忽松了手,耳边众亲朋哄闹簇拥着要进洞房,嘉月心下一慌,盖头之下,只能看见脚下方寸之地。
这时候,一只手忽的牵住了她,一言不发的引她走。那只手,宽大,修长,骨节分明,嘉月被牵着一步一步走着,只觉得一颗心也一上一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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