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孙的士兵铺开一大片粗糙的毡毯,又把标志着王座和贵宾席的精细些的小片毡垫,分置在中间和两边。酒装在陶制的坛子里,马**灌在皮囊内,都由高轮车运来。“肉”是按照草原上的规矩“赶”过来的,预备当着宾客的面屠宰,以食物的新鲜来表示必要的尊重。
早几天就有牧民拖家带口陆续赶来,小海子的周围平添了许多毡房,无意中为大王的宴请提前热场。大筵尚未铺张就绪,无数的小席已经在水边任意地开吃开喝。吃的喝的都是预先备好的,显然,牧民们不被允许在这种场合大肆铺张烟火。
夜散发了昨日的炎热,灰云又把太阳的炽热阻隔在高空。凉风吹来,下雨了。一阵子雨过了,露出些阳光,贮存了水珠的花儿更显出不同的精神。陆续有许多形神与装扮各异的王公贵族来到,负责接待的乌孙官员们忙碌得不可开交。
从南边山里远道而来的酋长们有的披发,有的束丝,有的净面,有的乱须,有的刺颊,有的文身,有的皮草遮体,有的袒胸露背,有的作势造姿,有的粗野不羁。他们的头颅、脖颈、前胸、手臂,甚至腿脚,承载了过多的奇异佩饰,有牙骨的、贝类的、石头的、木草的、毛皮的、土陶的、金属的,还有个别的玉件和人骨。
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这些部落见面的礼节也是千奇百怪,热情至亲吻拥抱,夸张至手舞足蹈,竭尽丰富。这些稀奇古怪的人都是乌孙人邀请来的羌人酋长。山里的羌人酋长们非常狡猾,他们唯利是图,擅长随风转舵、趁火打劫。乌孙氏也需要时时照应,未雨绸缪。
乌孙王不希望看到自己族群的命运像秋后的草原一样枯萎;他居安思危,虽在河西一家独大但仍以和为主导恩威并施,着力打造自己在祁连诸戎中的核心形象。
开宴的仪式,是由士兵牵出一只当年出生的肥羊,等候在席前预先立好的去了皮的杂树木架下方。说是“牵”,其实就是提溜着两只后腿倒拽过来,羊和人一样,也是不肯自动走向刑场的。巫师指天指地指东指西念念有词,然后大呼一声,仿佛是与鬼神沟通了,他为乌孙王所做的请求得到了应允。
于是,羊被当地放倒。在“咩咩”的凄惨叫声中,力士用锋利的屠刀朝羊脖子上一抹,顿时血如泉涌。放干了血,割下羊头,把四蹄丢到一边。举起肉的主体挂上木架,麻利地连片带扯剥去整块羊皮,再从腹部纵向剖开,掏出杂碎也丢在一旁,立刻有下手把那些拾掇去了。这个过程一气呵成,只在转眼间。
有穿舞裙的娇柔美貌女子托过两个木制的盘子来,力士就羊尾巴处捏住,手腕灵活地带动刀锋,便有两块宽约两指的肥膘被放到托盘里,款款地分别捧献到坚昆王毕力格和乌孙王猎骄靡的席前。带着牺牲尚留的体温,两块油脂被丢进嘴里,只一吸,便直接吞了。在连声的热烈欢呼中,二合一的最隆重的欢迎仪式和开宴仪式宣告完成。
木架撤去,宰过的羊被挪去一边,和其余被宰的羊一起,或烤或煮。这边已经喝起用马奶发酵酿制的酒,不一时,烤好的肉带着油烟和香料的浓郁气味,纷纷献到席前。
作为主人的乌孙王猎骄靡没有发表演说,也没有提及任何军国大事,只是一味地劝吃劝喝,很是实在。不多久,官员显贵便纷纷离座,向客人敬酒叙旧,或相互介绍结识。酒越酣,话越多,本性越露,人越坦率;肉愈饱,兴愈起,感情愈近,气氛愈浓。在羊哀“咩咩”、烤肉煮肉的腾腾烟雾气中,宴会进入到游戏阶段。席间有力士拽着角引来一头高大健壮的种公羊,象征性地由乌孙王亲自交到坚昆王毕力格手里,这是一项千人注目的荣誉。
观看的人群被驱开,让出一定的宽度。从宽度出发的,是沿小海子边的平坦草地,那是一条只有目标没有画线的跑道。光背赛马开始了。之所以说“光背”,是因为受生产力发展和新技术推广水平的限制,此时的马鞍基本只限于王公贵族和战阵使用,牧民依然传统地骑在光背的马上放牧,或只在马背上垫一块毡垫之类。
赛马这样的民间娱乐活动,当然也是骑在光背的马上进行。马当然全是出类拔萃的,在起跑线上急切地捯动四蹄,只等主人松开缰绳。骑手不分男女长幼,选择条件是人马默契程度、个人驾驭能力及体重等综合性状。经过主持官员煞有介事的商讨和争执,发令官终于响亮而悠长地吆喝一声,迫不及待的马们便像离弦的箭一般,朝设在远处山坡边的返回目标飞驰,于是,呐喊之声四起,混淆了士兵牧民,淹没了王公将相。
这边,原本出发的地方转换成了终点,发令官摇身变成了终点裁判官。所有的观众都带着自己的倾向性,所有的助威者都忘乎所以。许多匹马在赛道两旁飞跑,有以接力方式为自己部落的赛手领跑鼓劲的,也有故意扰乱秩序的。
大约就在这个时候,侥直那接到了毕力格的秘密命令:今日下半夜向乌孙氏发动袭击!俘虏乌孙王猎骄靡为质。这命令使他大吃一惊。大王怎么说变就变了。联合乌孙氏共同抗击匈奴这是国策呀!这让他十分不解,但是毕力格的命令是不容许违背的。他也只能够硬着头皮做好准备。到时候,走一步是一步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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