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秦站长办好了手续,小慧送他上了火车。
从火车站出来,小慧恹恹地去农机站,好容易过个好年,居然这样惨淡收场,虽然她为秦站长高兴,可也为自己未卜的前途忧心。
歇了一下,小慧开始收拾东西。
秦站长的锅碗瓢盆都不要了,小慧打算把它们送人,可是,青山村又没有熟人,还正不知怎么办呢,听到外面有人喊她:“于小慧,于小慧——”
小慧出门一看,很惊讶:“老兵叔——”
“哎,小慧,听说秦站长要回去了,我来送他去车站。”
“他都走了,刚才那趟火车。”
“啊?我紧赶慢赶的,还是没来得及,他怎么坐这个方向的?我还以为往地区那边走呢。”
“火车挤得很,从县城那边上车,到了地区有人下,或许能有个座位。”
“噢——,那我送你吧,我送你回余乡。”
看到老兵叔的脸上,没有一丝的遗憾,小慧忽然明白过来,老头就是来送自己的。
“老兵叔,你怎么知道秦站长今天走?”
“昨晚他在街上给大家发糖吃,是不是?”
“哦,是!”
“村里有人路过,就把消息带回去了。”
“是大虎哥和红玲嫂子让你来的吗?”
“是啊,要不,我的消息哪有那么灵通。”老兵把小慧的行李,放到他赶来的马车上。
小慧把秦站长没有带走的东西,全都放到马车上,破旧的五斗橱,吃饭的竹桌子,小板凳、木墩子等,老兵脾气很好,小慧让他放什么,他问也不问,放车上去。
“老兵叔,先到你家,然后在把我送到余乡。”
老兵还有些不解,小慧指了指那些东西:“我也没地方放这些家具,虽然不好了,但那木头都是硬杂木,让木匠收拾收拾,就是好家具。”
“小慧,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秦站长说过,这家具他用包装箱的板子自己打的,不是公家的。”
“噢,不是公家的?那就好!”大汉老兵笑容满面,“走啦!”
正月初九后,公社书记梁明从地区回来,他把小慧上交的资料送到地区农校,农校的老师研究了一番,最后给了个“可行”的结论,梁书记下定决心,养猪场开动。
肖毅上大学去之前,在余乡请朋友吃饭,也邀请小慧了,但被梁明给挡了,梁明说,小慧工作忙,没空。
肖毅满脸不悦地走了。
梁明哼了一声,嘀咕着“不知好歹”什么的,也走了。
小慧撇了撇嘴,梁明真是个小人,他认为自己的出身不好,会拖累肖毅这样根红苗正的“接班人”。
一边还依靠自己赚取名声,一边又鄙薄自己出身不好,连起码的遮羞布都不拉扯一面,明目张胆地表达对自己的防备,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取得好成绩?
反正对肖毅没感觉,小慧心里也不难过。再说,她很清楚这两年肯定会遇到很多的不公平待遇,这种小事情,没必要往心里去。
只是,这天下午,她总觉得有人窥视自己,可她仔细搜寻,又没看到是谁看她,只确定,这个人肯定不是肖毅,肖毅就是个直脾气,遇事儿会硬扛,想见他,硬闯也要见,不会顾及后果。
小慧的感觉没错,的确有个人在工棚里,隔着窗户看她。
——那是她日思夜想的人儿,谢长风。
于主任站在谢长风的身后:“要不,我把于小慧叫进来,你们谈谈?”
“还是算了,我知道她好着就行,人多嘴杂,怕给她添麻烦。”
于主任很想不通:“谁现在会故意得罪你?你见于小慧,不等于表明想护着她?”
谢长风摇摇头:“小慧的家庭成分太复杂。”
于主任忽然懂了,几乎所有想对谢长风的爷爷示好的人,都会坚定地反对两个年轻人在一起,他们不敢把谢长风如何了,但对付于小慧,那是分分钟就能有无数种办法。
“小谢,你们这样,又能坚持多久?”
“坚持到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天。”
“那你为何不去读政治系?你是个很有能力的孩子,努力奋斗几年,一旦你羽翼丰满,就能心想事成。学画画可不行啊,哪怕你是全国第一,依然被人捏在手里。”
谢长风的手猛地攥在一起,他何尝不想去读政治系?但是——
“我不能去读政治系,我越是有出息,个人问题越是由不得我。我爷爷说了,他一辈子舍生忘死,不是为了高官显爵,也不是为了什么家族荣誉,他就是想实现自己的理想,为了国家和劳苦大众而奋斗。
爷爷当年,也非常喜欢画画,可是国破家亡,逼得他不得不放弃了个人爱好,他每次看到人画画,心里都十分遗憾,常常幻想自己是个大画家呢。
爷爷说,我现在能自由地选择发展方向,就证明他没有白白地奋斗一生,我不管干什么,只要自己高兴,爷爷就高兴。
咱们国家,已经有了比较成熟的人才培养和选拔机制,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放弃从政,会有人很失望,只有他们失望了,对我不再关注,小慧才有可能和我永远在一起。”
“可是,听说你爷爷夸你是你家的千里驹,他会遗憾的。”
“不,爷爷说过,他只想让我快乐,我高兴了,他就高兴。”
于主任默然,过了会儿,悠悠地道:“你家里——”
“我管不了那么多,哪怕大浪滔天,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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