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喝光了最后一口糖水,她随手扯出两张纸巾用力擦了擦手,然后把纸巾扔到碗里去,起身看着她:“希望你不要忘记我。”
时怛对上那双眼,像那晚感应灯坏了的楼道,黑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
看着对方走出甜品店,她望着那扇门,没坐多久,也结账离开。
她在河堤对面走,中间隔了一条马路,这条街已经没什么人,大多店铺也都停止了营业,深夜的街道不可避免地透着几分冷清。
却乍然间,一道凭空惊起的喊叫将这份冷清割破:“有人跳河了!”
脚步蓦地一顿,意识到了什么,时怛神色剧变,飞快地往马路对面冲…..
粼粼水面下有一个人渐渐地沉入水中,不动弹不挣扎,也没有任何求救的迹象。
扔下包,时怛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朝对方游去,动静引来了附近的一两个路人。
竭力游到河中央,她拉住万万的手,试图把头托起来,但意识还清醒的热忽然猛烈地挣扎,推开她、拍打她,只有一个目的——不让她近身。
水花阵阵激荡,时怛视线被水糊得朦胧,勉力不让对方挣脱,可是水底下又滑又湿,自己越用力拽住,万万反馈给她的力道就多重一成。
“上去。”她愤怒地吼着:“你死了,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也不会得到任何惩罚,更不会良心难安!”
“我知道,但我也不想再跟她们玩游戏了。”
“我替你解决,只要你留着这一条命。”
“你跟我一起走吧,这个世界太脏了。”她忽然改变了主意,不再将时怛推开,反而用力抓紧,执拗地把她也往下拉。
时怛心惊,惊慌下还在用自己的力道试图拖着对方往岸边游。
万万下了决心,决心要拉着她一起,不让这个世界再继续把偶像玷污。
水花翻滚扑腾,两个人都在用尽力气对抗,但似乎老天也在跟时怛作祟,她的脚心不自控地传来一阵痉挛般地抽痛,气力已大为消耗,被拖着往水中沉去…..
“你疯…..了…..”冷水灌进她的口鼻,她被呛得不能呼吸,松开了攥对方的手,本能地向上挣扎。
她踢踏着双腿,右脚的抽筋从脚心蔓延至小腿,才奋力跃出水面大口喘息,也渐渐没了力气的万万改抱住她的腰把她往下拉,誓要与她一同去面对死亡!
再度再拉入水中,时怛面色涨得通红,腮帮子高鼓憋着一口气,渐要虚脱......
她没办法把万万带到岸上,如果再不挣脱束缚,她知道,自己也坚持不了多久!
她用力掰开她的手,可搂住自己的人十指牢牢扣在一起,水底下两双手奋力对抗,根根指节泛出青色的筋脉…..
时怛神色趋于痛苦,忍尽脚心抽痛与残存的半口气,求生的欲望大于求死人的决心,终于掰开那双禁锢自己的手,奋力一跃出水面……
水声喧哗,她才得以喘息半秒,水底下的人这一次拽住了她的脚踝,也在用最后力量抗衡。
理智与内心仅存的那一份慈悲剧烈拉扯,时怛眸色殷红,最终眼一闭,用那只没有被束缚的左脚奋力地踢打,每一下都冲破阻力踹在万万的肩上,最终挣开掣肘,凭着最后一口气朝岸边游去…..
她绝望地回过头去看身后的人,少女正伸长着手,不甘心地睁着眼,身体一点一点往下沉…..
痛苦将时怛的心脏撕成碎片,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抹年轻的生命下沉、消殒,却无力再回头挽救!
竭力游到岸边,她艰难地想爬上阶梯,却耗尽了最后半口气,身体随着水流将要漂浮而去…..
有两双手快快将她拉住,把她往岸上用力拖,咿咿呀呀地喊着什么,她全听不清,蠕动双唇,气若游丝:“救….她…..”
两天后.
时怛没能把人救回来,而她本人,也为此背负上莫须有的深重罪名!
有人将她救人的视频发布到网络,可视频里只有她与万万互相对抗、她踢打挣脱之后独自游到岸边的那后半段。
网络上骂声一片,搂抱门还未平息,这一次的风波来得却更加汹涌。她的住址被扒出、电视台遭人围堵,平静生活从此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利星已经正常上班,今天晚上有时怛的时间段,可是大门口依然有群众蹲守在那,只等着她现身。
时怛跟保安相熟,特意去个电话让他偷偷给开了后门,才得以脱身,却不料想避过了所谓“路见不平”的群众,却躲不过另一波人。
走出没多远,一个白色球状物直直朝她正脸扔来,叫她下意识闭上眼…..
鸡蛋下一刻应声砰开,蛋壳与蛋液四分五裂,黏腻的液体从她的下颌骨一路朝脖颈流去。
她还未及睁眼,嘴角一阵疼痛,鸡蛋扔来致使她的牙齿磕到嘴巴内壁,淡淡的咸腥味在口腔扩散。
她睁开眼,那对夫妻站在一米开外,用那双怨毒而冰冷的眼瞪着她,只沉默地把袋子里的鸡蛋一颗颗朝时怛砸来。
泄愤的只有万万的母亲,而他父亲站在她身侧。
时怛的眉骨额角、脸颊、下颌骨、身体都没能幸免,被砸到的部位隐隐作痛,她牢牢抿紧唇,绷紧了内心的一根弦,默然地重新迈动步伐….
万万父亲见她要走,正要阻拦,身侧的妻子一把扔掉手里的鸡蛋,冲过去把她粗暴地拉住,嘴里嚎叫:“你是多狠的心呐?嗯?”
“为了自己逃生把我女儿踢开,你是人吗?你还配当个人吗?”
“网上都说你没有父母,你这样的人就是因为没有父母教养才会这么恶毒自私,连你父母都不要你,你是天生的坏啊!是你杀了我女儿,是你,是你……”她忽然情绪发生极大转变,用力地摇晃时怛,一双恨毒了的眼睛爆红而眼珠突出,后半句声嘶力竭到脸部扭曲变形,恨不能把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了。
时怛自知失去理智的人不是自己能抵挡得了,也放弃挣扎,只木木地任由对方撕扯。
“你说话啊!你说话,你给我说话……”万母痛苦而激烈地拍打着她单薄的身子,涂得朱红的指甲刮过她裸露在外的颈侧、脸颊,甚而耳朵,不消多会儿,那些部位开始渗出几颗细小的血珠。
她咬紧了牙关,万父亦然:“你可以选择见死不救,但你为什么要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下这样的狠手?”
他们单方面把她当成了承载仇恨的载体,而她却不能对一双失去孩子的父母做任何抵抗,因为没有任何用,他们只需要有一个对象,装载他们满腔无处可发的恨意!
时怛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逃了出来,好像是没走远的保安闻声折回。她恍恍惚惚地走到路边打车,一辆计程车停在跟前,她正要上去,司机看清她满身的脏污与狼狈,突然又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她只好就近找了间公共厕所,把身上的蛋液蛋壳清理去,可上了下一辆车,依然能透过后视镜看到司机打量的视线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伴随着皱鼻子的嫌弃动作。
电视台门口依然有好事的群众堵截,台里特意安排了保安将他们挡远,能让其他人不受妨碍地进出。
时怛让司机绕过那些人停远些,这才下了车,大步折回去。
她尽量走得很快,可也不知谁眼尖隔远就认出了她,高喊一声:“就是她就是她。”
她抬头去看,那些原本守株待兔的人见到猎物,陡然间躁动起来,一窝蜂朝她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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