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先生拖着伤重之体渡河而来,只为见一个人。
“先生若要见某,传个口讯即可,某自当渡河至关下拜会先生。”
雁飞南也不矫情,亲热寒暄,扶着安先生到小帐内坐下。
“明天是雁队正和阿魁几个兄弟下葬之日。”安先生叹道,“某很愧疚,未能兑现承诺带你进关,亦无法让你送他们最后一程,十分愧疚。”
雁飞南躬身为礼,“先生言重了。先生相助之恩,某感激涕零,此生铭记。”
安先生摇摇手,示意雁飞南毋须多礼。
“明天葬礼结束后,某便启程远赴东都,此一去,你我恐难再见。”说着安先生从怀内掏出一份文牒,郑重其事地递给雁飞南。
雁飞南双手接过,不明所以。
“这叫过所,由定襄郡府开具,证明你是本朝良民,有籍贯,有家世,无作奸犯科记录,正派清白。”安先生一边示意雁飞南打开文牒阅看,一边继续说道,“凭此过所,你可以周游中土各地,否则,你即便入关,亦是寸步难行。”
雁飞南十分好奇,急忙打开细看。文牒上的文字很工整,只是很多字雁飞南并不认识,这让他不免尴尬。
安先生看出他的窘迫,于是指着文牒上的字一一为其解读。
“你姓雁名飞南,字无家。”安先生看了雁飞南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某知道你没有字,因此做主给你取字无家。无家,无家,日后你若能进关,便有了家,中土就是你的家。”
雁飞南再度躬身致礼,“谢先生赐字。”
“你籍贯武川。”安先生说到这里顿时心有戚戚。之前雁队正曾说,雁飞南是他在武川废墟上捡来的,因此在填写雁飞南籍贯时,安先生不假思索就写了武川,虽然武川早已废弃,是南北双方交战前线,但那始终是中土疆域,雁飞南出自武川,自然也就是名正言顺的中土人。
“某是武川人……”雁飞南笑了,一种强烈的归属感油然而生。
“你是武川人,是中土人。”安先生正色说道,“你勇猛善战,值此危难之际,理当浴血杀虏,保家卫国,切莫辜负了雁队正对你的恩情。”
雁飞南深施一礼,恭敬受教。
过所上还详细写了雁飞南的年纪相貌,以及离开户籍所在地原因等相关证明,文书末尾有李靖的亲笔签名,并盖了一个鲜红醒目的定襄郡府印。
“某不知你年纪大小,但事急从权,大概估算下,随便写个二十岁。”说到这里,安先生稍作迟疑,问道,“你可知自己年纪?来自哪里?姓甚名谁?”
“不知道。”雁飞南摇摇头,指指脑壳,“记不起来,但某会说中土话,对中土有深厚感情,愿意为中土抛头颅洒热血,而对大漠非常陌生,不会说胡语,对北虏更是痛恨,由此证明,某来自中土。虽然某的真实身份暂不能确定,但某既然能恢复强悍战力,有朝一日也必然能恢复全部记忆,当然,前提是某必须活下去。”
这番话进了安先生的耳,顿时让他惊疑不安,心里不由自主掠过一丝阴霾。
在刚刚过去的两天里,雁飞南就像一头从睡梦中突然惊醒的猛兽,爆发出了惊人力量,同时精气神也发生了惊人变化,变得自信、冷静、强横,而现在面对面的交流亦给人一种从容不迫、不卑不亢、有条不紊之感。这明显就是一种成长,只是成长速度太快,一日千里,其背后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显然是个不可预估的隐患,一旦爆发后果难料。
我之前的承诺,现在的帮助,到底是错还是对?如果错了,又会造成多大恶果?安先生稍一思量,随即便把这个念头抛开了。雁飞南说到底还是一个蝼蚁般的存在,虽然战力强悍,但终究是匹夫之勇,在南北大战轰然爆发的大背景下,一个野蛮勇士的命运可想而知。
“先生,如果某活下来了,凭这个过所,是否就能安然入关?”雁飞南把文牒放进衣内胸口处,小心收好,然后郑重问道。
“当然,只要你活下来。”安先生亦是郑重点头道,“某对雁队正有承诺,你又救了某的命,而某又要急赴东都,没有更多时间滞留边镇,所以离开原阳前,某必须对你有所交代,即便不能把你带进关,也要给你留一条进关的后路。”
“后路?”雁飞南好奇问道,“就是这个证明某身份的过所?”
“不是。”安先生说道,“是平民户籍。你有了户籍,在边镇、原阳县和定襄郡府里都有了身份记录,从此你就是本朝平民,堂堂正正的中土人。你所持这份过所,则是官府依据你的户籍,给你开具的身份证明,以便你在外地他乡行走自如,若无此过所,只要你走出户籍地,必以违法论,抓捕下狱。”
雁飞南惊讶了,“先生给某入了户籍?”
“是的,某目前可以帮你的,便是说服李郡丞给你入户。”安先生摇头愧叹,“实话实说,李郡丞之所以让步,便是断定你再无进关之机会,考虑到你之前的战绩,于情于理,他给你入个户籍都是应该的,否则何以奖惩分明?大敌当前,又如何激励将士奋勇杀敌?”
“再无进关之机会?”雁飞南愈发惊讶了,“难道,你说的那个李郡丞,他要牺牲尉迟旅帅和他的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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