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岳成方站起来回到自己座上沉着脸不言语。
穆翊帆强压心头悲愤继续问下去:“你们怎样谋划整件事?从彬彬被掠开始,一五一十道来。”
“郑六七从舶务堂打听到了行主要带穆姑娘出海散心,就召集我们订了计策。由白晖带着手下去袭击行主的船,为了事后推脱罪责,他扮作他哥哥白晔去找翟五借船。说起来白晖不愧是郑六七看中的,颇有头脑,早在一年前就时时冒充白晔给翟五送些吃食,以便借他地方带些私货上岸。在海上抢劫也总是打着翟五的名号,所以他编了一套说辞借船,翟五就相信了。”何长顺缓缓道来。
“看来翟五没有说假话,那个给他送吃食的原来是白晖。”穆翊帆点点头。
何长顺接着讲道:“哪成想那次袭击没有杀了行主,白晔还横插一杠,夺走穆姑娘。本来郑六七想带人去平了白晔的寨子,抢回穆姑娘。可钟堂主来的迅猛,几天时间就查到了她的下落。郑六七还没来得及召集人手,就被行主叫回要去剿灭白晔。他干脆顺水推舟又出了个计策,让李蛟把水庄里的一百多个庄丁扮成搬钱箱的杂役通过中人介绍到钟堂主的船上;到行主上岛后,看到火起自己带着船上的死忠假装去救,实际是为了对行主斩尽杀绝。李蛟在此时制伏了宋全胜,又与张长保火并是为了削弱舶行的力量。郑六七找了一个庄丁扮作手下水手去找马贵,告诉他‘郑六七’跟‘何长顺’在岛上追杀行主,让他赶快去救。马贵不疑有他,就带了二十几个人跟着上了岛,被杀死在海滩上。郑六七命人将他们尸身捆上石头投入海中。但行主为白晔所救,郑六七在岛上没有寻到他们,又听一个亲信告密说白晖早就藏了私心,早前因怕他杀了穆姑娘,就将她托白晔看顾,此次又私自去抢,勃然大怒。他让自己手下几个亲信驾船去阻止。眼看天快亮了,他思忖大势已去,只好跳入白晔设的一个陷坑里,装作被偷袭。”
“所以他跳去陷坑的那一刻,祁阿强的苦肉计就上演了。这计策既是为了善后,也是为了补充。这苦肉计一旦成功,我就是不死,舶行里也会被搞得元气大伤、人心涣散。他郑六七还会安然的在我身边,伺机再次出手。”穆翊帆握握袖袍里的拳头,目光凝视远处,喃喃回味:“此一笔连环计,好毒啊!”
“但他们有一处算错了。”白晔开口说道:“那就是他们让祁阿强说了真实的出身。我想这一定也是计谋的一部分,他是贼人留在岛上唯一的活口,如果他所说的出身是假,那他所有说辞都站不住脚。郑六七一定想到了这一点,才让他说真话。可是,正因为这一点,我们才找到了祁家村,得到了何长顺和李蛟的画像。穆行主才猜测到了真凶。”
无岐看白晔说的很是在理,也补充道:“而且,即使祁阿强还活着,他也会马上就被拆穿。袁掌柜那里登记的杂役出身全都造假,怎么会单留一个祁阿强是真的?”
何长顺无言以对,半天才说:“这是郑六七虑的不周全。也是我不走运,被祁家村的人看到。”
“说到你,做的孽原本也不比李蛟少。除了那些孩子,还有祁阿强和他娘,那个阿毛恐怕也是死在你的手上。你害死他们的时候心中是否有不忍?”穆翊帆眼神里藏着厌恶,尽量平静的问他。
“行主,属下自知罪孽深重。这脑袋怕也保不住了,那些孤儿和祁阿强母子阳间无以补偿,只能等到阎王老子那里再任他们剥皮抽筋了。但这个阿毛还有父母兄弟,跟我又相识最久,属下愿散尽家财补偿他们。”
“那阿毛是被你们收买,专门在舶行里刺探消息的吗?”穆翊帆不理何长顺刚才的话,接着问阿毛。
“是,他由我联络,几年前刚进舶行做事就跟我认识了。这些年我没少在他身上花钱,这小子也知恩图报,够机灵,给我们传递了好多消息。让他去递给祁阿强毒药本是迫不得已。那日事出突然,他去济世药铺找我,告诉我行主出了主意,祁阿强不保。我就当机立断拿了姜发奎的白瓷瓶里面装了两粒鹤顶红,要他传给祁阿强。本来就准备他得手后杀了他,谁知道他竟然趁我跟他见面时偷走了我的水晶瓶,被你们关联到了我。”何长顺低下头叙述,话里似有不甘。
“你可知他为何要偷你水晶瓶?”穆翊帆看着他说。
“许是为了留下证据日后好给自己雪冤。”
“不。他其实只是想赔给心仪的女子一个一模一样的瓶子罢了。他从没有想过你们会杀他灭口,一门心思的只是想着那个女子。这样的情意你们永远也不会懂。”穆翊帆说道。
何长顺头低的更多,没有说话。穆翊帆问了问旁边记录的文书,答曰都记下来了。
“那好,下面我要问的话,不必录下了。”文书差异的搁下笔。穆翊帆调整了下坐姿,接着问何长顺:“我且问你,你们那假的招工文契上是怎样盖上了我的名章?”
何长顺也惊讶的抬起头:“这个……罪人不知。招人得事都是李蛟负责的。先时找的都是孤儿,也很少有人讨要什么文契。后来人不够了,又找些寡母带着的孩子,才有了人要文契。这两年人越发不够,就也不管那些,遇见的,只要适合就强自绑来,也根本没有文契了。”
穆翊帆听他这样说,即刻问了李蛟,左右回复说已经醒了。不多时李蛟就又被带上来。见他一脸的伤,神态却仍是傲气,穆翊帆沉下脸问他文契上的名章是如何盖上的。李蛟用几乎已经睁不开的眼睛斜眯了他一眼,含糊的答道:“怎么盖上的?穆行主的章在谁那里保管的,自然就是在哪里盖上的。”李蛟把“盖上的”三个字说的轻佻无比,语气暧昧。不等行主吩咐,一个膀大腰圆的伙计上来抡起巴掌连抽了他十几个耳光,只把他打的耳道出血、蜷缩在地上不断哆嗦。
穆翊帆看看他面无表情的说:“这耳光是教你知道我穆翊帆不是你这样的贱人可以随意侮辱的。从今后你也不必再听、再说了,倒是比之前活的干净。”随后对众人说:“既然他俩个都不能说清楚,看来非把那人叫出来了。”
袁掌柜点头道:“东家将他押出来,此事方是完满。”
一声吩咐之下,只见屏风后五六个伙计带出来一个人。此人黑巾蒙面,五花大绑,几乎是被那几个伙计架着来到堂上。他倔强的不肯下跪,身后一个伙计一脚踹下他才跪了。头上黑巾一被拽掉,旁边的何长顺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那人就是郑六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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