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穆弈秋的欺瞒、虚伪是蒙在晚青眼前的一层灰,那么当来自于四面八方的光线都暗淡下来后,见到自己的家人,使晚青重燃了眼前的色彩。
虽然他们并不算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家人,可见到他们,晚青就觉得安心。
顾景为劝解她,“穆弈秋那小子虽然诓骗了你,但他的心思却不坏。依着哥看,至多算是恶意的谎言罢了。你若实在放不下这些,大不了哥把那小子叫来让你打上一顿,也便消气了。”
“浑话。”顾峥面色不悦,训斥了顾景为一句,“皇上龙威,岂容你随便逞口舌之快?他如今再不是寄居在咱们府上的那个五皇子了,你说话做事都得掂量着来,仔细祸从口出。”
顾景为道:“凭他是谁,也是爹的女婿,我的妹夫。他能得天下又如何?还不是为了讨好青儿妹费尽心思?却也因着他这般费尽心思要讨得青儿妹的欢心,我才觉着他对青儿妹是真心的好,才肯在青儿妹面前替他说两句好话。若不然换作旁人,管他是谁,我自是要带青儿妹离宫求去的。这宫里有什么好的?倒不如在宫外逍遥快活!”
顾景为性子一向如此,天地之大都容不下他眼里,顾峥懒得同他继续废话,转为柔声向晚青问道:“事到如今,如何打算?”
晚青默声须臾,浅淡一笑,“爹爹问我有何打算,我倒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论对女儿细心,弈秋遑不论二,可他骗了女儿也是事实。如同哥哥所言,那的确是善意的谎言。可女儿怕的并非是这些,女儿怕的,是他那份心思。是他那份即便女儿与他同床共枕,也看不出半分的心思。人人都道女儿做作,道是弈秋心智不全为痴儿时女儿不嫌弃,如今成了威风凛凛的智者君王,女儿却别扭起来,是女儿自讨没趣。可不是这样的。”
晚青摇头,目光投向窗外,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女儿喜欢他时,他就是那痴傻模样,没有心机,不懂算计,干净的像一张白纸。女儿就是喜欢那样的他。但如今女儿才知道,昔日的喜欢不过是他伪装出来的表象罢了。那么敢问爹爹和哥哥一句,女儿喜欢的,究竟还是不是他?”
见顾峥和顾景为一脸懵,晚青化繁为简,“或者说,若女儿从前痴傻无状,不谙世事,那时弈秋执意要求娶女儿,从一众大家闺秀里面择中了女儿,看重的便是女儿的单纯。而成婚后,弈秋发觉女儿所有的单纯都是精心伪装出来的,实则心思比所有人都要缜密,筹划的事情也令人听着发寒,爹爹觉得,弈秋会因为女儿突然变得明智起来,而更加爱重女儿吗?”
顾景为听罢连连摆手,“这绕来绕去的都快把我给整晕了,什么聪明什么傻子,他还是他你还是你不就成了,你管他聪明还是傻?青儿,你这是在给自己平添桎梏囹圄,何必自寻烦恼?”
顾峥短叹一声,打断了顾景为的话,“爹大概明白了你是何意。”
他看着晚青清澈的眸子,眼睛微微眯起来,用深沉的语气问道:“旁事,爹如今不想论。爹只问你一句,你扪心自问,你是否还喜欢皇上?”
晚青思考了几秒钟,笃定颔首。
顾峥又道:“既然爱,又为何要计较那许多?需知,这世上最不能去计较的东西,便是爱。你可知要寻得两心相依彼此眷恋之人,是多难的一件事?这世上有多少人的结合,不过是为了凑合搭伙过日子罢了。许多人一生三妻四妾,却无一人能真心开口提得上一个‘爱’字。今,既彼此互相喜欢,你若问爹何意,爹希望你给皇上一个机会。不因为他的身份,不因为他的地位,不因为他的权力,不因为他的所有。只因为他这个人。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他这个人,还配不配得上你的爱。”
顾峥作为长者,说出的这番话有理有据,皆是生活中累计下来的经验之谈。
顾景为对他侧目,从未想过一向看似不同男女之事的父亲竟然能说出这么多情爱道理来,他默默竖起大拇指,玩笑着对顾峥说道:“那娘是不是爹能提及‘爱’字之人?”
顾峥横了他一眼,他便识趣收声。
其实晚青又如何不知道顾峥所谓的这些道理?
她又如何不知道自己对于穆弈秋的感情究竟到了何等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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