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闻,烦恼轻,智慧长,菩提生,离地狱,出火炕,愿成佛,度众生。
前院钟楼之上的僧众,在敲起晨钟之前齐声颂道。
义成公主缓缓张开双眼,在蒲团上直起身子。
“大宸卫承晔,参拜公主娘娘。”
她身旁两步开外的蒲团上,跪着一个土奚律牧人装扮的少年,在第一声钟声响起后,大声说道。
“铛铛铛铛……”
钟声激越急促,一如义成公主此刻愤懑难平的心情。
她的母国,她的亲人,将她远嫁异国不管不问,间接杀害了她的夫君。
现在她忍辱下嫁继子,生不如死,这些人又以母国之名前来拜会,只想让她与继子斡旋,重修两国之好。
她切齿半晌,自牙缝中挤出一句问话:
“听说,莅王的小儿子做了皇帝?”
“是,陛下天纵英武,闻知自己的姑母孤身在塞外数十年,也多次泪下。”
承晔见对方一脸恨意,极力压制住被这急促的钟声催生出的心浮气躁。
钟声急促敲过十八下,开始变得极为舒缓,两次钟声的间隔令空气分外安静。
“呵,他倒也不是庸才,知道倚重你舅舅,想到了与土奚律重修互市的主意。”
义成公主冷哼连连,却轻易便将承晔的来意道出,反倒令承晔一时语塞。
“公主殿下身处漩涡之中,最应知晓,当前对您和爱子来说,唯一能依靠的仍然是大宸这个母国。大宸与公主,才是唇齿相依……荣损与共的关系。”
承晔本能地压低了声音,不经意往身后的土奚律仆众身上扫过。
舅舅说过,钟声将极好地掩盖二人的密语,毕竟对于义成公主来说,当着一干异族仆人,与任何人在观音庙中说起汉话都是极反常的行为。
侧脸窥见义成公主默然不语的神色,承晔在心底叹口气,只得硬着头皮将这些说辞继续背出来:
“土奚律此时与大宸互市交好,公主与爱子在土奚律所受的礼遇也便会好些。”
他补充了一句,再度抬眼查看对方脸色。
舅舅说了,虽然这是老生常谈的套话,但也是最切中要害的实话,比谈亲情、谈皇族荣辱要有用得多。
和缓的钟声里,义成公主的声音也舒缓下来,但面色却更加灰败苍老。
“回去告诉林世蕃,老婆子知晓这中间利害,会尽力一试的。”
钟声稍稍快了一些,“铛铛”之声与人体内的心跳同步脉动,两人都将或浮躁或悲苦的心情收起来。
“舅舅说,摩多可汗虽无大志,但却是有守成之主的眼界的,权衡利弊之后一定会选择与大宸互市,与民休养生息。”
世蕃的原话是,既然拉木伦王难以争取,便必须说通铁勒王和义成公主二人支持重启互市。
除了这几个重要人物,土奚律四大王族只剩最后一个兀勒王,此人原是摩多的族叔,封土在北地苦寒之境,是土奚律最没有存在感的部落,手下控弦将士仅两万。
且依照禀义的线报,近日拉木伦王的独子也盖,与兀勒王过从甚密。
这二人能有什么图谋,简直太好猜测了。
“你舅舅所言不错,摩多确是个仁厚的孩子。”
不知何时耳中听到的钟声已经再度激越紧促起来,义成公主唇角微弯,一丝惨淡却真切的笑意像草间的露珠一样从她面上浮现,倏地消失不见。
腊月初四日,午膳过后天上便有灰色雪粒子洋洋洒落,林世蕃暗中携卫承晔潜行至泉上城东土奚律最大的马市。
二人自一处马场转过,鉴赏了各色品种的土奚律名马,换下坐骑之后又到马市中绕了两圈,这才在江禀义提前在各处撒下的岗哨的引领下来到一处颓败小院。
灰尘与蛛网密布的门框里藏了一角残存的石碑,上面依稀以汉字和土奚律字写着“国医”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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