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铮望着宜秋和沈迟一行人车马远去,直到人转弯不见了,仍然觉得自己眼前有一抹木兰青的身影,在薄雾弥漫的冬日街道上蹁跹回旋,惹得他贪看不已。
承晔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心里略微有些不自在,仿佛一时想起一个人牵着青骓狮子拿了一方刺绣得异常粗苯的帕子,仿佛又想起舅舅提起秋表姐时眼中的忧虑,对她来说,无论是皇帝还是祖雍,哪一个都是极好的,哪一个也都是不好的。
“张平,备两匹马,朕要骑马。”
皇帝回过头向张平喊道,眼中仍有残留的温暖喜气。
皇帝和承晔一样是乘了马车来的,此时又在京都的偏远地界,哪有现成的马可以骑。
张平万分为难,只得扁着嘴牵来两匹侍卫用的马,欲要开口劝上几句骑马危险之类的话。
谁料皇帝立时翻身上马,又向着张平和一众侍卫道:
“卫大人和我同行,自会保护我,你们先回宫里。”
张平吓得伸长了脖子,冲着已经扬尘而去的两人大声道:
“皇上皇上,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要责怪的……”
一时也意识到皇帝听不到了,只得气急败坏地对围拢上来的侍卫们喝道:
“快,快,都远远地跟上去,出了事你们这几两重的骨头可担待不起!”
皇帝本是穿的便服,在车马渐多的街道上并不显眼,二人驱马疾驰,几番穿街过巷,已经甩开了身后跟随的侍卫们。
皇帝一时觉得似从未有过这般恣意舒畅的时候,与承晔勒马驻足在街道旁,不禁朗声大笑。
承晔没好气地叹了口气小声道:
“臣出使塞外一趟觉得自己老了不少,皇上倒是越来越孩子气了。”
皇帝也白了他一眼,却丝毫不气。
此时已近晌午,稀薄的白雾逐渐褪散,街道两旁林立的店肆招牌更加清晰,二人略微出了会儿神,皇帝对承晔道:
“你还记得那样吃食吗?德昌记的带骨鲍螺。”
承晔噗嗤一笑,点了点头,“记得。”
他们一个是藩王在京中的质子,一个是簪缨府邸被卫老太太百般看顾的小少爷,谁也没有自由的时候。
那一年平定土奚律叛乱,卫承暄在京中呆了整整一个月,被他二人缠得无法,偷偷带他们溜出去吃了德昌记的点心。
之所以至今仍然记得那酥甜滋味,是因为返回家中之后,他们二人被卫老太太罚抄书抄了整整一夜,承暄大哥则在院子里跪了整整一夜。
卫氏一家对莅王的这位质子分外看顾,其实从前承晔被承暄带出府游玩也不止一次了,但唯独这一次,他们带着当时还是铮郡王的皇帝出了门,被狠狠责罚了一顿,从此再也不敢犯了。
“可惜德昌记的店面不在这附近。”
承晔话里有些黯然,皇帝知道他想到了承暄,便伸出手握了握他肩膀。
“后退!”
皇帝忽地出声叫道。
承晔抬头之间,发现有一队骑马的官兵远远地在街上飞驰而来,街道两旁的行人小贩一时吓得四散逃避,惊叫连连。
承晔本能地将皇帝和坐骑掩在身后,只见官兵过处,有一位挎着竹篮的年迈老妇躲避得慢了些,差点被翻飞的马蹄踢中后腰。
他纵马飞掠,在马背上向前探身,手臂上一使力,将老妇拉到一旁,堪堪避过马蹄的踩踏。
承晔身下的马与那兵丁错颈而过,对方的马因惊吓而大声嘶鸣前蹄腾空,那兵丁瞬间便被摔落马下。
“小王八崽子,官差的马你也敢撞?”
那兵丁似是摔得不轻,坐在地上张口便骂。
他的同伴们也围拢过来,只因看着眼前两个少年虽然年纪小,但衣饰华贵颇有气度,显然非富即贵。生怕一时莽撞得罪了人,是以才未立时动手打人。
要是换做寻常百姓,早就用马鞭狠狠抽将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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