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几日醉心书法,今日乔公山在跟前伺候,为皇帝研墨。
“他着急要进宫见朕,半途又被家中老仆接走了,回去就病了?”
皇帝手上走笔不停,但此时眉头紧皱,显然关心的是周正突然称病的事。
“据费先生递来的消息,他被老仆人接走之后应该是去了什么地方,之后又被送回家中,到家时人已经不大好了。”
皇帝沉吟片刻又点点头,“是的,应该是老仆接走他之后,到他回家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以周正的个性为人,如果当时真的有急事要进宫见驾,必然不会半途又随着家仆离开放弃进宫,除非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和他那件急事相关的。
“这件事特别的地方就在于,以周正的为人,若是着急进宫面圣的,一定是不太小的事”,且不是什么好事,乔公山在心里加了一句。
“那几个轿夫听到说是家里的年轻人不见了,周正就上了马车回去了。不到两个时辰之后,老仆背着他回了家,那时人已经昏迷,这样他病重的事才被传出来了。”
乔公山将从费鸣鹤那边探知的消息全部说了出来。
“费先生是不是觉得事情蹊跷,想让朕找办法去看一看,顺便试探周正的口风?”
皇帝道。
“正是”,乔公山施礼。
“其他人此时过去只能是去探病,而且容易让人生疑。恰好皇上和周正因为祖法成归朝的事配合默契,君臣一时在京中传为佳话,皇上微服去探视,不突兀,也符合皇上一贯敬重老臣的做派。”
皇帝眨眨眼,“更重要的是,朕一过去,周正必然感动万分,或许愿意和朕仔细聊聊天。”
“皇上英明”,乔公山笑笑,再度施礼。
京都的大雨停了一夜,但到了第二日清晨,仍然到处布满水渍和泥泞。
周正披了件旧棉袄蹲在房檐下,每日精心侍弄的小菜园被大雨冲刷,几棵幼弱的菜苗东倒西歪半躺在泥土中,有些已露出一截根茎在外。
老仆也瑟缩着双肩蹲在院子里,没有看周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花白的眉毛偶尔会剧烈地跳动一下。
就这样过去大半个时辰,周正忽地站起身,一脚踢开身前的篱笆,又恶狠狠地将歪倒在地里的菜苗跺了几脚,幼苗不堪踩踏,小小的身体完全陷入泥中。
周妻慌忙从厨房跑出来拉住他,“你这老头子发什么疯,当初宝贝似的伺候着,好容易长好了,你竟要毁了!”
周正也不理会,甩开她又往前踩去,口里直嚷嚷,“人都不好了,还要这些干什么,让你种菜,种菜!”
老仆也从癔症里惊醒,一同上前去拦他,周正看到老仆的脸又笑了。
“我倒忘了,你可是当年她爹替我选的书童啊!你叫……你叫丁原。”
老仆面色羞愧不敢应声。
“后来的事,你是不是都知道?那时我犯了错不自知,你也在县衙,为何不提醒我?”
老仆面上一阵疑惑,“老爷说的,犯了什么错?”
周正怔怔一晌,这才想到他也定然不知道,他们既然决心要瞒着自己,又怎么会透露给自己最信重的仆人。
周妻恍惚一晌,她原是家中长辈做主许配给丈夫的,嫁人后便是知县夫人,比家中的姊妹嫁得风光。
人人都称道她有福气,但她自己隐隐知道,丈夫当年在赴京赶考之时曾受人资助,与那人家里的一位小姐有些交集,这在当年几乎不算是秘密,只是到了后来那小姐已经别嫁他人为妇了,是以婆母才会选中自己。
今日听他们二人话里话外提起的,似乎就是那位故人吧。
再看眼前的老仆,自昨日将丈夫背回来之后便畏畏缩缩躲躲闪闪的,分明是一副心中有鬼的模样。
“老爷回房里歇歇吧。”周妻道。
她上前扶住周正,周正也十分顺从,进入房中重又躺在床上。
周妻安顿好丈夫,走到仍然蹲在院中的老仆身前,想要张口之时,门外响起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
老仆本能地站起身去开门,见到一名玉面少年立在门外,身后跟着一名侍从。
“我是周大人的学生,听说他病了,特来看望。”
老爷的,学生?
周家的院子很小,周正听到响声便靠在卧房的窗前往外探看,这一看自己被吓得不轻,皇上亲自探病,这种事恐怕史书上都要写上几笔的!
他整个人被惊得结巴起来。
“皇……”他道。
皇帝避过兀自拦在门前疑惑的老仆,抢声说道:
“学生正是姓黄,难为周大人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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