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元夜宴邝离意外探出延陵王正在筹备与军马相关的事宜之后,他们在兵部和延陵王府两处展开刺探。
刚跃升为兵部右侍郎的傅制便负责在兵部一应信息的刺探。
此次兵部递来的文书全部是关于饷银发放的,也是此前在户部搁置许久的事,表面上看来并无异常之处。
但傅制很敏锐地发现了沙洲这个疑点,西北路各卫所的饷银,其他各地均为怀远路覆灭之后调兵据守索年河的费用,新增的沙洲混在里面了,沙洲并无调兵。
而沙洲,因是延陵王藩地,延陵王的藩地主要由浮图三卫驻守,长久以来当地卫所屯兵越来越少且被闲置,这次的饷银数额却不小。
皇帝将折起的页脚抚平,重新将文书放在原处,眼前仍然摆着一叠奏本。
张平未将傅制送出几步便与撑着伞疾步走来的乔公山打了个照面。
“嘿”,张平热络地打招呼“乔公公!又去看望周正老大人了?”
乔公山笑笑应声是,怀里抱着个小包袱急匆匆走了。
张平回望半晌不肯挪步,傅制十分乖觉地劝道:
“下官不敢劳烦张公公送太远,皇上身边一时半刻也离不得人,我看乔公公有急事恐怕也无法侍奉在旁,这样的事还得让老公公您来做才行。”
这年轻人确实识趣,难怪升官这么快,张平心道。
他也与傅制客套几句,急匆匆便回去了。
虽然打了伞,但雨势太大,傅制此时足下、袍摆和一边袖子已经湿透,宿醉过后的乏力眩晕也再度袭来,他快走几步到了前方的殿阁下躲雨。
因是身体不适,对方才发生的事更加疑惑。
他升任右侍郎之后,虽然竭力做出纵情诗酒的自污模样,很多事情仍然插不上手,即便大家在酒宴上称兄道弟推心置腹,其实他自己很清楚自己并未融入兵部的核心势力圈。
如此,他们今日特地让自己递送文书这样的事便显得有些突兀,虽然平日里文书也是按规矩由他浏览签审,但毕竟最终做决策的是兵部尚书余梁,他只是个摆设而已。
如此,今日那夹杂在一叠文书中的沙洲卫所饷银批文就更加突兀,像个陷阱一样。
看来之后仍要想办法将自己的怀疑传达给皇帝。
有人声和脚步声杂乱地响起,思绪被打乱。
傅制抬眼望去,只见三个青衣小内监也跑到这个屋檐下避雨。
其中一个白净纤瘦的还打量了他几眼,神情颇有些无礼,他也并不放在心上,转过头将目光落在重重雨幕之中。
傅制此时衣衫半湿,唇色微白,虽然此刻目色湛然,显出一派光风霁月的磊落,仍不免让人看出几分寂寥萧索的味道。
那白净的小内监又扭头打量他半晌,一阵叽叽咕咕的低语之后,有一个内监走过来行礼,神色略有些慌张。
“打扰这位大人,不知您手里的雨伞能否借小人一用?”
青衣内监在宫中级别不高,见到穿三品官服的傅制竟然要借伞用,傅制心里略有些诧异,但在宫内也不能单纯凭服色看内监身份,譬如方才其中一个白净的内监便十分放肆无礼,指不定是哪位贵人的爱仆。
他不想为难对方给自己找麻烦,便目不斜视,十分温和有礼地将手中的雨伞递给他。
那内监接了伞,又问道:
“不知大人在何处当值?待小人用过之后会将伞归还于大人。”
他声音有一丝颤抖,不知是因为淋了雨,还是心里紧张。
傅制本想将伞送他,这才想到这是张平从皇极殿拿到的,虽不是贵重东西,终归还是还给他更好些。
因此只得答道:
“某,兵部,傅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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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内监仔细瞧了一眼他身前的补服纹样,已知他是什么官职了,这边道了谢便撑起伞,三个人挤挤挨挨站在伞下缓步离开了。
隔着漫天的雨珠他仍看到那个走在中间的白净内监又转过头看他,傅制别过脸只做不察。
果然是宫里什么贵人宠爱的内监吧,能认清他的三品补服,仍然看不出丝毫紧张畏惧呢。
傅制心道。
他刻意避嫌之下,并未看清另外两个内监身形娇小,面容白净清秀,身上的内监服在沾了雨水的潮气之后愈发凸显出不一样的身形。
三个小内监拐了个弯便又站到一处空寂的廊檐下嘻嘻哈哈站着避雨。
借伞的小内监鼓起脸颊嘟哝道:
“公主胆子真大,要是太妃娘娘知道了,小人……小人肯定要被打死了。”
穿着内监服的嘉和公主呵呵轻笑,“者也别怕,我不会让人发现的。”
另一个扮作内监的宫女征蓬撇撇嘴劝道:
“公主殿下还是消停些吧,今日这样的事千万别再做了。”
这三人正是嘉和公主和心腹宫女征蓬,以及内监者也。
他们今日扮作内监拿了腰牌出宫,又在宫外换下内监服穿上便服,在京都浪荡大半日,变了天才回来。
下人的劝说显然没有打动嘉和公主,她看着手中的伞抿嘴一笑:
“傅制?听过名字,本人是这个样子啊。”
她点点头,“有趣有趣。”
者也和征蓬再度你一言我一语地劝阻她不可再出宫,嘉和略整了整脸色道:
“我悟出一个道理,我啊,只有现在还是我,往后就不是了,所以,我要及时行乐。”
者也和征蓬对视一眼,瞧瞧,这说的是什么疯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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