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舅老爷的消息是说,周正到了家就闭关写戏没有再出来过,日常里也就只有些伶人往来,到周家门房上将自己的名帖投进去。林家派去的人还在守着没有撤回来……”
童管事此时在费鸣鹤房里如是汇报,费鸣鹤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缝,闪着的光有些骇人,童管事不声不响压下一个寒噤。
其实,这个老头子虽然日常里谦和可亲,但卫府里的下人们仍然畏之如虎,私下里将他比作成了精的老狐狸。
“还有一个消息,是和文老太爷府里来往的下人带回来的。文家的二公子文非吾在沙洲府书院,纳了一房妾室,那女子身世不清白还与从前的恩客有来往,文老夫人很生气,写了家信说是把人赶出去,不必顾及文阁老的官声。”
虽说也不是大事,但卫家、文家同气连枝是事实,真的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要对文阁老不利,卫家有所准备能防患于未然,关键时刻能帮上忙是最好的。
也正是虑到这一层,童管事才将这听来的小事也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费鸣鹤。
与听到先前周正的消息时神情不同,费鸣鹤此时已经咧开嘴笑出了声,童管事心领神会,也笑了。
文老夫人是将门虎女,行事果敢狠辣,敢为文九盛所不能之事。别说这小妾行为不端在先,即便是没有错处,文老夫人想要驱逐她,又有什么难的。
早年文九盛诗书风流才名极盛,新婚不久便有旧友送他两名美婢,说是为文九盛深夜伏案苦读之时红袖添香有所慰藉,文人之间互相赠送美婢歌姬也是温雅之事,簪缨世家出身的文九盛并不拒绝,自然收入家中为他研墨铺床。
文老夫人作为初嫁新妇,断然将两名美婢驱逐出去,自己接了研墨铺床的事。
不止如此,她还将两名美婢当做自己的贴身丫鬟侍奉,成日价带在身边东奔西走……骑马射箭马步打桩,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誓要将两个美婢变成如同自己一样能文能武的奇女子。
也不过一个月之后,那两名美婢没有成为奇女子,带着练武时留下的满身伤自请离府,众目睽睽之下文老夫人曾再三热情挽留,仍然无法留下两个决然离开的美婢。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什么国色天香的奇女子觊觎文九盛,文老夫人的凶悍恶名却也坐实了。
试想上有这样的恶婆婆,竟还有品行不端的女子敢觊觎文二公子,还真是多年以来的第一人呢。
童管事脸上带着笑意,与脚步轻轻进房的翠漪打了个照面,“翠姨娘。”
翠漪与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低头默默将费鸣鹤手边的茶碗收起来,又换了一杯茶。
也是在此时,费鸣鹤忽地神色一变,原本的笑容在脸上被冻住,冷冷地看了翠漪一眼,童管事分明看到翠漪瘦骨嶙峋的背抖动了下。
啪地一声之后,便是茶碗啷当碎地的声响。
费鸣鹤抄起盛满热水的茶碗丢在翠漪额头上,滚烫的茶水从她脸上流下来,黑绿色的茶梗散在额前和脸上,额头上还有血涌出来。
“啊啊,伤着了……先生何至如此啊!”
童管事手忙脚乱地劝慰着,一边又拉起翠漪替她擦脸,一边大声叫着来人。
费鸣鹤仍然静静地,目色如剑,“滚出去!”
童管事一愣,他当然知道这话不是说他,但是翠漪好歹是夫人留下来的,就算不给她体面也不能不顾着夫人的体面啊,他再度摆手强笑道:
“唉,先生别生气了……何至如此呢!”
翠漪不发一言,默默从地上起身,决然走出房门。
童管事更加不知道怎么劝,只得对慌忙跑进来的小厮喝骂:
“快去找大夫,没看见翠姨娘受伤了吗?”
自己在门口狠狠跺跺脚,忍不住剜了一眼已然端坐案前看信的费鸣鹤。
此时他手里拿的是少爷递回来的信,面上也是一派温柔和煦,仿佛方才那暴戾之事不是他做的一般。
…………
…………
青枚自面上受伤之后,便被暖晴安置在自己院子里养病,每日有小丫头服侍茶水汤药,定期擦洗身子换衣服被褥。
然而即连是这样无微不至的照料下,她的病势却渐渐更加沉重起来,一旦起了床便觉天旋地转,身子更是提不起半分力气,如此便日日流连在病榻之上。
这一日小丫头服侍她吃了药后,又备了几样糕点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刚出去便见到翠漪提了食盒并两个纸鸢进来。
她将纸鸢分给两个小丫头,自己拿着食盒进来看望青枚。
青枚面上的皮肤皲裂成深深浅浅的裂口,此前痛痒难忍,还能闻到腥臭气味。
如今伤口裂痕已经结痂,日日有小丫头拿了药水涂抹,并无难闻的气味,但那裂痕残留在脸上依然可怖,如同被谁恶作剧抹上了一层污泥。
翠漪坐在床前不住掉泪,青枚对她一笑:
“我没什么事,你久不来见我,今日过来想必外面已经做了安排,不会让人察觉异常?”
翠漪点点头兀自垂泪,青枚又道:
“这府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仍然定期往上头传递消息,没人发觉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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