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迟捋了下颌下短须,“第二件略为简单些,我们在常兴码头蹲守的这半月以来,没有见到乌香,却能见到多多少少有名贵的金银珠宝玉石等上用之物,以田庆私人之名用民用商船押运而来,由他京中的同伴收入家中。”
皇帝点点头,市舶司的监事太监一向是油水丰厚的肥差,他们从他国进贡的物品中动些手脚挪为私用也是可以想到的事。
田庆,只是因为没有动张平之前还不想动他。
“从今夜商船舱中运来的东西来看,他们的胆子恐怕太大了些。这一点想必之后陆祥大人会向皇上面呈清单,我们也在蹲守的时候见到过崔喜,应该是替张平拿田庆送来的供奉的。”
“皇上,这是老臣要禀告的另一件事了。田庆如此胆大妄为,定然是在张平的羽翼之下才能如此。”
沈迟再度躬身施礼,“如此,老臣便请告退,明日一早启程前往沙洲。”
皇帝也再度拱手还礼,又唤了崔喜进殿,命他安排马车和随从将沈迟送回家中。
望着崔喜毕恭毕敬引导沈迟离开宫内,皇帝眯了下眼睛。
原本他们有个几乎,是纵容吹捧张世三在北司衙仗势,之后寻机会让他冲撞延陵王,逼延陵王对张世三下手,再由此牵连到张平卖官之事一举除掉张平。
如此看来也不必行如此计策了,顺天府这次抓了田庆,审讯口供和物证都很清晰,那就顺势把田庆拔掉,由此牵到张平身上吧。
但沈迟说的第一件事却让人震惊,或许,在他们未察觉到的时候,大宸与东馀牢固的附属关系已经出现裂痕了。这件事要尽快告诉在突伦的承晔,如果田庆一案的证据链不那么清晰,恐怕就需要承晔在突伦收集更多的证据了。
他从书案下的抽屉内拿出一张纸板,上面刻满了方形的小洞。
又从书案上翻出承晔最近一次从突伦传回的来信,将纸板放上去,从孔洞内识别这封信里真正传递的信息。
“二王子乌木扶雷向北司衙张奎的瑞蚨林商行提供乌香,再向大宸走私,获利两方三七分。”
这就有些意思了,跟冯斯道走得最近的二王子乌木扶雷,手中有来自东馀的乌香。
乌香就像一条纽带,串起东馀国-乌木扶雷-冯斯道-延陵王这样一条人物链,这链条两端的东馀国和延陵王,是什么时候联系起来的呢?
在土奚律采买军马,又得到东馀国倾力相赠的乌香,延陵王下的这盘棋很大啊!
到如今这个地步,如果他所谋的不是天下,恐怕谁都不会相信。
顺天府的结案奏折在次日便递了上来,其时皇帝尚独自一人在御书房写信,崔喜将陆祥带进来之后便十分识趣地掩住房门守在外面。
陆祥的速度很快,审讯举证也很清晰,但关于乌香走私案的主责便放在田庆头上,对于田庆手里乌香的来源,他的供述是从一个交好的东馀货商手中拿到的。
而整个结案奏折中并未提到崔喜曾出现在常兴码头与小风筝接洽的事,更没有提到张平。
在审查案件上,朝中上下能与沈迟齐名的他还没见过,加上本就有了昨夜沈迟的提示,皇帝自己对此案的走向和结论有清晰的把控,拿沈迟的推测来苛责陆祥就大可不必了。
“陆卿又为朕立了大功了。”皇帝欣慰道。
“只是分内之事,顺天府不敢居功”,陆祥谦虚道:
“田庆在市舶司贪昧的财货,正在根据他本人的口供核实,待明日核实完毕会重新编号编册上报皇上。”
陆祥又多加了一句,田庆贪昧的那些东西,他们也没命要,当然要做出两袖清风的模样据实上报朝廷邀功。
皇帝笑着摆摆手,“陆卿不必过谦,自来赏功罚过是规矩,田庆贪昧的物品由陆卿呈报户部入库便可。”
“更重要的是,请陆卿将两次乌香案并这次田庆在市舶司贪腐一案的一应得力办案人员名单呈报吏部,朕要给诸位行赏,让你们做朝野上下的楷模。”
陆祥毫不掩饰喜悦之色又伏地跪拜谢恩,“臣代诸位同僚先谢皇上赏赐。”
他退出御书房之时,有侍卫急匆匆入内,见到皇帝的第一句话便是,“沈大人与北司衙三位大人一同,此时已经出了京都地界了。”
陆祥没敢再竖着耳朵往下听,神色如常地走出宫外上了马车。
孙师爷骑马随行在侧,只听车内的陆祥说道:
“皇上很高兴,要我呈报名单对大家论功行赏呢。”
也是意料之中,孙师爷嘿嘿一笑,对着马车拱手,道喜恭贺的话还没说就听陆祥道:
“孙师爷进来说话。”
他一怔,赶忙弃了马爬上车,车厢里光线略有些昏暗,端坐其中的陆祥神色十分凝重,一点也不像是刚立了大功的人该有的模样。
孙师爷转动眼珠,捏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子奋力思索,无端想到是不是被刑部抢功了,耳中却听到陆祥的话如同爆豆颗颗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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