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里朵只看到眼前的淡红色雾气被一道雪亮的光劈开,自己脸上还沾着粘稠温热的湿意,整个世界变成一片血雾,之后她便身子一轻,等回过神之后自己已经被人拦腰抱着跃上屋脊。
她觉得脑中一片混沌,这个人分明很陌生,却又觉得很熟悉,她没有叫喊,还下意识抓着那人的衣襟,生怕他一个失手将自己丢下来。
眼前的景物不停变化,忽远忽近,她能看到屋顶上黑色的瓦片流水一般从眼前滑动,能看到墙头和树冠,而景物越来越少,越来越陌生,被留在身后熟悉的人声渐远……
月里朵舒出一口气,费力揪住那人的衣襟再次向上看去,眉毛很熟悉,眼睛很熟悉,那画里的线条很简单,陌生人无法想象出画中人的容貌,但是她能认得出这眉眼。
“卫承晔,停下吧。”她道。
那个人跳下一截矮墙,落在一处狭窄的巷道里,背靠着墙也重重吐出一口气,“好啊,我也累了。”
这一问一答似乎十分熟稔自然,但两个人都瞬时悚然,承晔呆愕,她怎么认出来的?
被自己拦腰抱住的人只是震惊一瞬,接着便有一双手臂环在胸前,毛茸茸的脑袋蹭在衣襟上,像一只小猫。
“真的是你!我方才……”
她方才以为自己要死了,今天是他送东西来的日子,回信写得也不好都是些牢骚,还没有送出什么像样的礼物给他,自己忽然就死了。
是啊,他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从大宸的京都过来……
月里朵仰起头看着那人的脸,很熟悉的,又有些陌生的脸。
承晔也很恍惚,他这几日胸口压着很多话要说,提起笔却一句也说不出,索性只写了那首《摽有梅》放在信封里让江四六送过去了。
信送走之后自己反而更加坐立不安,那信的意思自己懂,这傻丫头却是不懂的,可不要误会自己是敷衍她才好。想到这里愈加不安,鬼使神差便换了衣服偷偷溜去郡主府,她不在。又到乌木扶云的院子里去找,她也不在。
这时他便觉得不对了,这个时候,她不会在都木将军府吧?
一路狂奔疾行赶到,所过之处都是死人和血污,他脚都软了,以为自己来晚了,直到听到女孩子的尖叫,仿佛还叫着郡主,自己循声赶到才救下她,若不然真的晚了。
想到这里,承晔扶着她肩膀俯身仔细上下查看,“你没受伤吧?”
月里朵一笑,“没有受伤,你来的正好。”
忽地鼻子一酸,又将脸埋在他衣襟上,肩膀不住轻颤。
承晔觉得胸口被浸湿的衣服烫着皮肤,连续两个时辰在城中疾走的疲惫和心中的惊吓担忧也瞬间松懈,自己也抬臂环住她后背,轻轻安抚道:
“没事了没事了,这不是好好的嘛。”
怀里的女孩子听到这句话反而抖得更厉害,须臾便哭出声来,直哭得气噎声嘶,最后竟然边哭边喊:
“我以为我要死了……还没跟你说就死了,信里也没写什么话,还没有送过像样的礼物,就这样死了……”
在另一片夜幕中,在深巷里藏身的另一人真的要死了。
“五猎你快走。”
一个年轻男子挡在他身前,他们身前的衣服被刀锋划成沾满血的布片,腿上的两处刀伤有肉块脱落,露出其中白色的腿骨。
五猎咬咬牙往后疾奔,身后骑在马上的黑衣人森然一笑,弯弓搭箭对准五猎,“你们两个,都要死在这儿。”
箭尖上泛着荧荧青光,看来是淬了毒的。
如意倒挂在不远处的檐角,在心里啧啧几声,真够狠的。
“二王子是让你们来接应我们送我们走的,你怎能抗命!”
年轻男子艰难挪动身体,企图帮身后的五猎拦住那一箭,马背上的几个黑衣人同时爆发一阵杂乱的讥笑,有人轻声说“这些蠢货,你们也配?”
拉弓的男子面上的讥笑并未影响手上的速度,他极速射出一箭,五猎背上中箭应声仆倒在地,大声叫道:
“二王子是要灭口,快走啊!”
他在地上痉挛颤动,更加大声地喊:
“你还不动手?作为大王子的人,二王子作恶,此时救下我们是人证!”
前后两句话显然是对不同的人说的,“大王子的人”是谁?
几个黑衣人狐疑四顾,领头的黑衣人更加镇定,自马上挥刀横劈,马前站着的年轻男子瞬时被截为两段。而与此同时,伴随着一声冷笑,有身影如同随风游荡的鬼魅在他们身前飘过,似乎还带着一阵香气。
不好,领头的黑衣人暗道,“香气有毒!”他大声提醒。
身后有几人已从马背上跌落,晚了,他们在心里恨恨抱怨,发现时就晚了。
“晚了。”有人冷冷说道。
跌落在地的黑衣人怔了怔,那话不是他说的,也不是身边的人说的。
是谁?他睁大眼睛看向四周。
又是一阵熟悉的香气随着疾风飘过,他只觉得喉头一凉,剧痛袭来时自己连闷哼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他下意识地低头向下,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仿佛看到那是一把折扇,中原读书人手里的那种玩物。
他被一把合上的折扇杀死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这之后自己手里的长刀被那人夺去,用来削掉了几个同伴的脑袋和半边身子。
完成杀戮之后那人嫌恶地丢下长刀,哼哼几声道:
“为了掩藏身份没能用针杀了你们,还要费这么大劲。”
如意看着靴子一旁的血污咧咧嘴,在最初被杀死的黑衣人身上蹭蹭靴子,这才弯腰将他喉咙里插着的折扇拔出来,嫌弃道:
“可惜这把好扇子了。”
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勉强包着扇子往五猎身旁走去,将手指在他鼻端一探,嘿了一声,“命还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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