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从金北身后出现的男人,长得极为周正。广额凤目,领袖着、提点着满脸上的肃穆,的确是金尊玉贵,如月光中天。他有着线条明细的鼻子,柔和的、略薄的嘴唇上,上唇有颗明显的唇珠。
脸型是长圆形,有些凌乱的头发,拂过他大大的耳垂。
他才是太子。虽然穿的不是戎装,但看得出体格健壮,甚至比那个侍卫长——金北,还高出半个头。
乍一见莲意,太子陈舆的眼里同时出现了惊艳与失落。莲意跪下去请安。眼神离开了陈舆,但是心没有。她读懂了陈舆的情绪,琢磨着:这意味着什么?
陈舆看着火把跳跃的光芒中,几丈外的那个女子——刚才初初一面,艳光如春,扑灭而来,是他没想到的。刹那间,能看到徐莲意风过雪回的韵致从发梢到脚尖密布着,尽管有些惶恐,气度里都是教养和优雅。有意思的是,这个19岁的女孩子穿的是时下大桐都中流行的服色——橘色的大宽裙子,虽然不是金银绣,但是很用心地点缀了浅黄色花朵儿,热闹得不行。外面套了一件夜色里辨别不清是蓝是绿的褂子,头上戴着金步摇。
这种浓烈的衣服头饰,在她身上,居然装点出的是洒落,脱俗,而且更加衬托出莲意的身段儿脸庞来。
陈舆毕竟阅女无数,忍不住鉴赏、评判了起来:徐莲意适合这样打扮,珠宝金银,彩缎锦衣,和她本身的姿容呈现争辉之势,抢夺光芒。而这种抢夺造成的意味,很令人目不暇接又心动不已。
当然,最后胜利的是她的人,不是衣服。
要不,也就没意思了。
此刻,她的人匍匐在三月里有些冷的院落里,大宽裙子不规整地贴着地面,有一块儿舒展铺陈着,还有一块儿融融地堆在一起。
莲意头低着,显出白嫩的后脖颈,映着太子爷的失落。
她,并不像那个离他而去的女人。
或者说,不是以他希望的方式在“像”。
五天前,陈舆在京兆尹的府邸里亲自过问了一个案子。忙完就是黄昏时分了。大平朝的都城设在大桐,不过管理京畿大片区域行政事务的京兆尹府,却在100里外的雨原。因为爱妃徐荷味的族妹莲意快过19岁生日了,宫里头也有赐婚的传言,陈舆挺在意,正好在京兆尹府外不远处,撞见了一个西域来的宝光琉璃瓶,随即验看、付款,买下来当贺礼。
就这样,他算是耽误了一刻钟。
暮色里,当朝太子陈舆比预定中晚了一刻钟策马奔进大桐东门,发现整个城市都不对。他甚至想倒退回去,因为怀疑自己冲进了野狐鬼谈里的迷雾之城。
终究,那种故事里的诡异城市并不存在。
大桐市内那天的气氛是因为——荷味跑了。
她那天根本没什么事,是大大喇喇从东宫跑的——东宫在皇宫的西北角,有个单独的门开向外面,西戎王子当日留京期满,进宫谢恩作别,不仅受到了皇帝的亲自接见,还由硕王陈征出面设宴饯行。
西戎王子叫乌别月谷,领宴完毕由随从簇拥着,绕宫墙半圈儿,直奔东宫,太子侧妃徐荷味出现在采萼楼上,高声念了一首诗。
东宫那些当值的侍卫们,站在自己各自的岗上,听诗看热闹。一方面,按照规矩,他们不是太监,既不能无事接触外邦王子,也不能无端靠近太子的女人。
另一方面,徐荷味算乌别月谷半个老师,人家吟诗作别没什么不好。
侍卫们也都是世家子弟,虽然不能说是个个饱读诗书,但渐渐听出了荷味诗里的意思,不太对头。这时候,荷味从楼上跑下来,甩开了宫女,太监,奔向了花香蝶舞里陈舆专门为她竖起的秋千。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迎风飘飘荡荡,把自己不顾死活地抛了出去,脸朝地趴在了东宫小门口一丈外的地上。
西戎情郎抱起她来的时候,她脸上满是血。
就这样,在场的人也全都能看到,她在笑。
十几匹马瞬间远离皇宫而去。徐荷味指挥着这一切,她知道哪里能躲开禁军,哪里有人能混淆视听、拖延时间。行到闹市中,她还不停地重复着那首诗。
禁军尽管强大,这辈子没做过“如何判断太子侧妃是否要私奔”、以及“太子侧妃私奔后如何处理”的演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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