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夜色里,风又凉了。莲意跟着金北有样学样,对陈舆行军礼。太子爷还嫌不够,让余明把佩剑解了,给莲意挂在腰间。
这玩意儿看多了,挂在军人们身上晃来晃去,觉得平常,没想到这么重,莲意整个人都觉得失去了平衡。
往隔壁院子要红枣当归枸杞人参热果茶的军人,端了陶罐子回来了,陈舆让他拿个碳盆子吊在上头保温,然后,没再说什么。
莲意随着金北走出屋外,有军人拿着火把过来,金北与莲意一人一个,看到卫齐也举着火把走近,三个人一组走出了院子,感觉陈舆的目光一直追随在身后。
他们出了偏院的门,先沿着院子往东绕,走了没多远,有人追上来,是惠久,手里还拿着半块饼,像是极为随意地陪着他们走了几步,对金北说,“夜里巡夜,不必去杏花林,那边儿晦气。”
余明、惠久跟着太子爷,久在宫中的。金北为首的这支如今被宫里人称为“妃侍”的侍卫队,毕竟刚来第二夜,许多事还不太明白。杏花林就在东宫旁边,巡也可,不巡也可。惠久好心提醒,倒是颇为热心肠。
“明白。”金北和卫齐对惠久笑笑,惠久挥挥手,咬着饼回去了。
又走了几步,还没到杏花林,莲意三个人,就与皇宫里的禁军碰上了,彼此打了招呼。因为都身着铠甲,对方也没把莲意当妃子,按照军礼互相致意,禁军的小队头目和金北交换了情况,又闲聊了两句,左不过约着今后吃饭喝酒等话,就都匆匆忙忙别过、继续巡夜了。
莲意颇觉得尴尬,因为连续遇到的几个小队的禁军,嘴上不说,眼睛里看自己的神色,都像是见了了不得的热闹。
两下里离着远了,还能听到他们嘻嘻笑笑地说:“妃侍,哈哈哈哈!”“小点儿声!看回去挨打!”
最难的是,这件铠甲虽说已经比金北他们身上的轻薄很多,方才穿着玩闹闲聊,也不觉得如何,可是认真走动巡视起来,箍在身上重得要命。不一会儿,汗就出来了。身上有,脸上也有。然而迎面吹来的杨柳风又是沁着一股凉意的。做军人真辛苦。
金北掏出手帕子,替莲意擦擦汗。
卫齐问莲意:“殿下想心事呢?不说话?”
“巡夜能说话?”莲意惊异问道。
金北和卫齐都笑了,“这么长的夜,这么大的皇宫,这么闷的差事,不说话,是要把人憋死吗?”
“原来如此。”莲意害羞地笑了笑,觉得一阵高兴。此刻,他们已经绕过了承瑞殿的院落。后面小宫门的地方。
高高的秋千和高高的采萼楼,依旧寂寞伫立。
金北看到莲意望着采萼楼,又望望秋千,一脸茫然的样子,开口问她:“方才太子爷和殿下单独在屋里,问您什么了?责怪您了吗?”
莲意摇摇头,“那倒没有。就是——问了我几句有的没的。“
听到莲意的回答,正好一阵晚风吹过宫门内的秋千,金北觉得一阵冷。人家二人究竟是太子爷和太子侧妃——至少是将来的太子侧妃,自己算什么?过问人家的私房话?
但卫齐不这么想。他在金北沉默后,反而追问了起来,“怎么,您回答的,太子爷没满意吧?”
“谁说的?”
“怎么谁说的呢?满意了还舍得扔出来巡夜吗?”
莲意由衷地叹口气,还没等开口呢,卫齐还在大发言论:“您怎么还不明白?做侧妃是您最好的命运,如果太子爷忽然把您赶出宫,谁还敢要?只能去护国寺后面的莲花庵里当尼姑了!而且你们徐家全家包括您两个弟弟,都完了,别指望了。一个大小姐私奔,一个三小姐被撵。”
“别吓唬人,别乌鸦嘴。”金北打断他。
卫齐可不理他,“所以伺候好太子爷,是您最明智的选择。您或许不懂男人心,把你们说了什么告诉臣,给您出出主意。”
莲意看了看金北,金北没说话。
莲意再次叹口气,把陈舆问她的话说了出来,“爷问我知道不知道他下午忙了什么,我想着,他这是找茬呢,我哪里知道?”
“所以您没回答?”这是金北问的。
“怎么敢啊!我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我就把知道的说了。我听说,爷刚被皇上安排做了紫衣卫的司隶校尉。”
“什么?”
这是卫齐和金北一起惊呼的。
莲意楞在夜色里,忽然明白了一件事——皇帝的安排,没几个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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