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了名字之后,沈娇娘便去休息了。
她刚躺下,就发现窗边明月倾斜处被阴影遮蔽了一下,随后望去,就看到了站在窗户边上的李绩。
“陛下这是哄睡了德妃娘娘?”沈娇娘单手将长发捋到肩膀一侧,斜眸看着李绩问道。
李绩没说话,拂袖往门口走。其后,他推开门进屋,缓声问道:“娇娘,夜深了,为何不睡?可是这寝具不合适、不习惯?”
他面上一派柔情似水,仿佛白日里的种种都是假象一般。
沈娇娘看着他,发现自己其实不曾真正气了解这个人。
这个人在做皇子时,是天下人都称颂的君子,却又有雷霆手段,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他做皇帝时,有的是平衡内外的法子,敢于得罪那些树大根深的世家,也舍得放下身段,做委曲求全,为天下人着想的仁君。
可他在面对后妃,面对她沈娇娘时,似乎每一面都是他,又每一面都不是他。
“陛下,您的妃子在不远处歇息着,她腹中怀的是您的孩子,而您此时此刻却到她的偏殿里来,关心一个臣子是否能安睡?”沈娇娘声音微凉地问反道。
李绩也不恼,脸上依旧笑着,搬来一把椅子坐在沈娇娘对面,说:“娇娘是在怨我,让旁人先你一步怀了我的孩子?说我不好,那日思你过切,一时间错将裴敏儿当作里你,这才让她有了身孕。”
沈娇娘朝一旁挪了挪,面色冷淡地说道:“陛下想多了,正如我白日说过的,只要陛下能放过那个孩子,我就会带着他,永远地离开长安,让陛下心安。”
“我不怕他,自然也不需要用你的离开来换取什么心安。”李绩的脸色在沈娇娘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识抬举之下变得难看了起来,“当日我准你去陇右道,并不是让你一去不复返的,如今你回来了,病也好了,我当然不会再准你离开。”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箭弩拔张了起来。
沈娇娘不想吵醒隔壁的七香和五铢,说话声也就有意压低了一些,“陛下自重,昔日我入宫的确是爱慕陛下的,但娇娘所求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陛下既然给不了,那就放我离开吧。”
最难让李绩接受的,当然是沈娇娘从始至终都没有爱过他,所以沈娇娘才会有意如此去说,让他心中思量思量。
接着,沈娇娘面色从悲伤到坚定,模样在看着李绩的时候,闪烁着决绝:“我爹爹娶我娘亲时,也是如此许诺的。当初我以为,我在陛下心中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才——”
李绩连忙抬手去抓沈娇娘的手,急切地说道:“是,你的确是独一无二的。”
沈娇娘苦笑了一声,问李绩道:“那么陛下能为我放弃这后宫中的无数美人吗?即便陛下您肯,可陛下能避得开他们背后所代表势力吗?陛下,放下吧,我不适合留在宫中,也不适合成为陛下的妃子。”
她一把抽出自己的手,垂眸继续说道:“陛下喜欢的是温柔可人的解语花,如今的沈娇娘,既解不了人心,也不再是需要人怜惜的花了。”
李绩伸手要抱沈娇娘,却被沈娇娘迅速地避开了。
“娇娘——”
他语气无奈地喊了她一声。
然而沈娇娘的话,的确是有说到李绩的心里的。
白日里他自认为是已经足够放低身段了,然而沈娇娘那始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伤到了他的心。如此,他以为是白日里有外人在,所以沈娇娘才会那么说那么做,便干脆留到夜里来细说。
可到了晚上,他好不容易哄着裴敏儿睡了,巴巴地过来寻她,得到的,却是比白天还要更冷漠的态度。
“陛下,您是要成为千古名君的人,不应该在这种儿女情长的小事上耽误时间。”沈娇娘叹息着说道。
接着,沈娇娘避开李绩起身,一面往窗边走,一面继续说道:“这后宫中,可以有美人,可以有妙人,唯独不会再有沈娇娘。”
她停步,回头去看李绩,说:“因为沈娇娘待在这宫里,是会死的,出去接受过风雨洗礼的野花再无法回到这被细心呵护的皇宫内。陛下,我需要自由。”
沈娇娘游说人时,眸光里闪烁着点点泪光,似情似怯,欲语还休。
到这个时候,李绩终于垂下了肩膀。他像是释怀了一般起身,朝沈娇娘那边走了几步,说:“娇娘,我幼时见到你时,总觉得你像一只黄鹂,灵动,可爱,富有色彩……”
说这话时,李绩陷入到了回忆之中。
那时他还只是个被母亲的死困住的孩子,而入宫学习的沈娇娘则像是一束光,突兀地照进了他的世界里,却不怜惜他,转眼间就飞走了。
当时的沈娇娘与宫中的皇子皇女们相处的不错,唯独与李胥合不来,而一种皇子中,较为木讷的李绩就没有那么引人注目了,所以沈娇娘也没有特意关注过她。
光不属于自己。
李绩曾如此自我告诫过。
可后来,那束光的母亲却上门来请求合作,且姿态摆得极低,甚至愿意将光嫁给他,只求他能在关键时刻施以援手。
同意——
快同意!
李绩的心在怦怦直跳。
他听到自己故作镇定地答应了,其后更是佯作无可奈何一般地去见她,脸上口中无一不说着违心的话。
他听着沈娇娘软糯地唤他殿下,看她骨碌碌地转着那双黝黑明亮的眸子,琢磨各种小心思来设计他,却始终甘之如饴。
一个心的沦陷早在初遇伊始就已经埋下了引子。
https://zerifeisheng.com/book/17347/521810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