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这般笃定,那孩子会助你踏入神道?”封芜山的山神一面笑呵呵地说着,一面抚摸着一旁一只大鸟的羽毛,仔细看去,那只大鸟的模样,分明就和先前山神顶着的那颗苍鸮头颅一样。
听了山神所问,小白也不答话,只自顾自地喝着茶水。他在这尘间逗留了多年,真是许久不曾喝到这等灵力充盈的仙茶了。
见小白不答他言,那封芜山的老山神也不见恼,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那只苍鸮的羽毛,而那只苍鸮仿佛极为受用一般,只眯着眼享受着,不时还会“咕”一声,看着舒服极了。
良久之后,苍鸮忽的睁开了眼,歪着脑袋看了一眼老山神,只听老山神开口说了句“去!”,它便振翅而起,向着东南方向飞去。
老山神一直盯着那苍鸮,直到天边再也没有它的踪影,方才转过身来看向小白,皓白的长眉虽遮住的他的双眸,却不知为何,依然能感受到其中好似能够洞穿他人一般的目光。
“小老儿方才一算,那几个娃娃如今应是聚在了一起,想来正陷入危难之中。先前还见你紧张那小娃儿,怎的如今反倒这般从容?”
听得此言,小白这才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茶樽,揉捏着指间说道:“你不是早便算到了他们还会回来么,既是能掐会算,又何必再多此一问?”说着起身望向那只苍鸮飞去的东南方向,却不再多言。
而老山神听言,仿佛是心事被人撞破了一般,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呵呵笑道:“我不过是盘古大神的区区一个眷属而已,也并非事事都能算到的不是……”
小白闻言一笑,却不曾回过头去,依旧看着东南方,那里便是南淮的方向。
依着前些日子在元清派对赵无恙的观察,虽说那孩子还不够强大,却也不断地进步着,即便是遇上什么危险,也无须多做担忧。如今他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和夫人的事情,不如离开他一些时日,也好令他重新整理一番思绪。
望着沉默不语的小白,老山神直啧啧叹着无趣,摇着头坐了下去。这时小白却忽的转过身来望向他,眼中虽说平静无波,可山神却不禁打了个寒颤。
“想来你便是觉得无趣,才会将云梦之地的秘方,偷偷揣给荼蘼小仙的吧!说起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当是你才是。不知那龙家的小子知晓这件事后,又当如何对付你。”
小白极为平静地说完这句话,便坐回了木椅上,端着茶盏再不言语了。
老山神闻言,心中却是叫苦不迭——虽说那回天丹的单方是他自瑶姬仙子处偷来的,可他也只不过想研究一下,并非是他故意想要给荼蘼的不是?那小丫头厉害着呢,三两下便从自己手中将单方骗了去。他如今还诉苦无门呢,生怕瑶姬仙子知道此事,所以才会自云梦泽中逃出来的。
这和瑶姬仙子成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是让她知晓了,还不得剐了他这身老皮?
如今这回天单方不知被那荼蘼小仙置于何处,若是能够寻到,对瑶姬仙子有所交代,倒也有机会回云梦之地了。那可是神仙的乐土啊!哪像这世间,如今到处充斥着邪佞之气,便是这般待着,他都极为不舒坦了。
老山神苦着脸端着仙茶吸溜了一口,只是不知为何,这仙茶喝起来,却是钻腮般的苦……
……
赵府之中一如往常的安静祥和,赵无恙懒洋洋地坐在廊下晒着太阳,而一旁的乔氏夫人正绣着一方帕子。阳光透过院中的老槐树,在乔氏夫人的身上斑驳着,可那面容处,却始终不会被老槐树的阴影遮住,仿佛那道光就是长在她的面上似的。
赵无恙睁眼看向自己的母亲,忽的觉得日子就这般过下去,当真也是不错的,恬静闲暇。再望向一旁的老槐树,好似一位老者一般,只静静地守着他们。
可是一直默默守护他们的,却并非是老槐树……
赵无恙暗自叹了口气,眼中水汽弥漫,却不做声,只默默地在躺椅上摇着……
若这一切是真的该是多好……
刚一踏入这虚幻之地时,他也迷茫了许久,沉溺在身旁母亲的关爱之中,可是他明白,这一切并非是真的。
他开始有些嫌弃自己了,为何自己能够不受幻象所控,为何自己能够如此清醒冷静,为何眼前的母亲是这般的虚幻缥缈……
赵无恙这才体会到,最是清醒的人呐,其实最是痛苦,因为许多时候,他能够洞悉一切,却又无能为力。
正当他心中百味陈杂之时,只听到一阵铃声响起,那铃声清脆无比,他的心仿佛也随着这一声声叮铃声沉静了下来。
便是这时,一直黑猫跳上了赵无恙的腿上,一番抓挠后,转着圈儿找了个舒服的方向,背对着他便趴了下去。
这场景好生熟悉,记得小时候,他与母亲常在院中这般,母亲一面做着自己的事情,一面与他讲着一些有趣的故事,神怪志异,修仙说道。
再后来大些的时候,仍是在这个院中,母亲也依旧做着她的事情,只不过不再与他说古,倒是时常会考究他的功课。
考问完了后,他与母亲便这般坐在院中,晒着暖阳,岁月静好。每每这时,阿金便会如此跳到他的身上,同他们一道沐浴日辉。
望着腿上的阿金黑亮的被毛,赵无恙一阵失神,不自觉地抬手便要向他摸去。便是这时,阿金忽的回头看向赵无恙,那金色的眼睛,便是在这幻境之中,也仿佛能够看透他的心一般。
赵无恙望着熟悉的眼眸,一时间迷茫起来,而盯着他的阿金却忽的说起话来:
“无恙!莫要沉迷,守住本心!现下还不是歇息的时候!”
这……这……
这难道是真的阿金?!
可诧异过后,再一望去,阿金竟又趴了下去,好似方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
赵无恙怔愣了片刻,忽的站起身来,唬得阿金跳出丈远,临走还不忘埋怨似的盯着他喵呜了两声,全然没有方才的神气模样。而他的动作,也似乎吓到了一旁专心绣着帕子的乔氏夫人,她连忙问着发生了什么,眼中尽是关切。
望着这副熟悉的面容,赵无恙心中挣扎了许久,终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流着泪说道:“你终究只是我心中的一份执念而已,若是我沉迷于此,便永远无法向前看去,也永远无法长大,永远无法成为从小您所教导的应该成为的那种人。”
听了赵无恙所说,乔氏夫人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笑得春风满面,笑得温情脉脉。她将方才绣的帕子自绣绷上取了下来,将其交到了赵无恙的手上。赵无恙低头望去,只见那帕子上绣着的,既非鸳鸯,也非花卉,而是一只振翅将起的大雁。
“孩子,成为什么样的人,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不必听从别人,这一切,全由你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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