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蝉笑了笑,问道:“请问法师,这附近的最高处在哪儿?”
小沙弥被这位修行者一声声法师唤得飘飘然,热切道:“若说最威严的楼殿,当然在大相国寺里边,但檀越若要找最高处……”他抬手,指向东边,“听说那边有座扶风楼,应该再高不过啦。”
李蝉顺着小沙弥的手指,望见林立的飞楼间的确有一座比其它的更高些,向小沙弥道了声谢,便寻了过去。
他过了韶朱院,到了大相国寺东门大街,入目尽是饮食男女。北边对着班值军营;东边的年轻男子在给女伴红绦线,边上的女尼在兜售领抹;西侧锢露铺子和铁器店传出叮当声。
不知从哪传出鸡鸭退毛的松油味儿,给寺里的灯油香烟味道添上了几分腥臊。街上香车玉舆驶过,孩童追逐其后。河渠里有青年男女坐在游船上,把巾帻推得很高,露出额头,唱着无字曲,挽起袖子厮打嬉闹。玉京人好游船,这景致从二月初到夏至都能瞧见。
李蝉一边打量街上商贩行人,一边寻往那扶风楼,在云桥间上下浮沉几转,总算找到了地方,却见那高楼建在一处私宅中,园门紧闭,似乎无人居住。他犹豫片刻,来到宅邸后方越过那青瓦白墙,只见园中落叶稀疏,虽算不得洁净,也并非久未清扫。
他径直走向那楼底,一推门,门未锁,楼底的木桌前一名葛衣老者对着盏孤灯,被吓了一跳,起身打量李蝉几眼,又觉得这青年不像歹人,迟疑道:“这位郎君……”
李蝉不料楼中有人,道了声惭愧,“晚生李澹,想要登高远望,却见门外无人,只好不请自来……”
“看郎君的模样,也不像歹人。”老者笑了笑,“更何况,这楼里也没什么好偷的。”他说着起身,“既然郎君要登高远望,就上来吧。”
李蝉有些意外,随老者上楼,老者步履迟缓,一边与李蝉说话。说建这扶风楼的,是北襄一名富商,喜与读书人交游,专门建了这登高远望之景。
老者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与此楼相关的事,二人便到了顶楼处,老者取出钥匙,叮嘱道:“这楼太高,起大风时,会有些许摇晃,郎君若见了,不必慌张。这楼叫做扶风楼,取的是弱柳扶风之意,弱柳虽难禁风,却也吹不倒。况且虽然许久没人登楼,但阿郎当年耗费巨资,此楼不光地上建了一座楼,地下还埋了两座,楼砖各有编号,有些损坏,便会取地下砖石修补的。”
说着,打开楼门,老者捂嘴咳嗽一声,“老朽年高,难受风寒,郎君自便吧,只是却要小心些,莫失足摔下去了。”
李蝉道谢,送老者走下楼梯,又回到扶风楼顶。楼中有桌椅书柜,推开窗,冷风迎面。他凭栏俯瞰,把兴国坊的景象尽收眼底,车马在街巷里穿行,倒跟蠹虫游走在字格中有三分神似。
他看了一会,又拿出那页无字书,正欲端详。
忽有九天罡风刮来,哗啦一下,书页脱手。
李蝉探手不及,只得看着书页被风掀上苍天。
那纸角翻卷,与云相融,好似有人捏着这纸页一角,把天翻过了一页。
李蝉黑发迎风飞舞,仰头看天,若以天为书,字又在哪?
他目光随那半空中的书页,飘荡下落,掠过飞檐桥廊,再看下方车马行人。仍不见书中文字,只有天下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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