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谋一愣神。父亲林山岳活着的时候总跟他说:大炎现如今就像是一艘四处漏风的破船。我所做之事,也仅仅是为这艘破船修修补补罢了。
而现在戚承光却说那个为大炎修修补补的人是上官绫。
林谋道:“戚帅的话下官不敢苟同。上官绫贪财恋权,迫害忠良,天下谁人不知?”
戚承光又喝了口酒:“呵,现在有点煮酒论枭雄的意思了。你以为上官绫只会整人?相比于整人她更善于用人。南边的几个巡抚全都是她的亲信,那几个巡抚的为人怎么样我不敢说,他们在任上的政绩应该是有目共睹的吧?若不是他们在各省广开财源,恐怕朝廷的岁入会少一半儿还多。再说她用我这个蓟州镇帅,我的用兵方略她向来是全力支持的,要银子给银子,要民夫给民夫!这样的一个首辅难倒当不起能相二字么?”
林谋一时无言以对。半晌他才开口,问了一个尖锐的问题:“这么说您认为家父刺杀上官绫是错的?”
戚承光叹了口气:“唉,朝堂政斗,向来没有对错可言。”
林谋再问:“戚帅觉得我爹跟上官绫相比如何?”
戚承光道:“林次辅是能相,上官绫亦是能相。二人的区别在于,林次辅为朝廷、百姓做事的初衷是心系天下苍生。上官绫为朝廷、百姓做事的初衷,是想让自己手中的权柄更加稳固。你认为先皇在世之时没有察觉上官绫尾大不掉么?你以为先皇没生过除掉上官绫的想法?可是,先皇不能啊!朝廷缺不得上官绫,大炎缺不得上官绫。”
戚承光的观点是林谋从未听过的。这一席振聋发聩的话让林谋陷入沉思。
戚承光又道:“我夫人常说我在朝堂里的大人物面前像只摇尾乞怜的狗。呵,只要他们让我继续当蓟州镇帅,只要他们支持我的用兵方略,只要他们能让我保蓟省两百万老百姓的平安。别说当狗了,就是当一坨人人厌恶的狗屎又有何妨呢?”
林谋拱手:“戚帅,下官受教了。”
戚承光又道:“我知道你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杀了上官绫复仇。我告诉你,没那么简单。最起码,你要先找到一个能够代替上官绫的人,又或者你自己成长为一个能够替代上官绫的人。之后你才能杀她。否则你复仇的实质是跟大炎的万万百姓为敌。”
戚承光说的是实话。其实林山月发动的荷月刺杀如果成功,或许朝局不但不会变好,反而会每况愈下。林山岳某次喝醉酒也承认过:论德行和忠心,上官绫远远不及于我。论理政之才,我远远不及上官绫。
林谋道:“听戚帅一言,胜过在国子监读十年书。”
戚承光摇头:“算了吧,你是口是心非。那是杀父之仇啊,你的弯儿很难拐过来。总之,我今后会尽力保全你的命。你是未来的内亲王。我忠于女皇自然要保全女皇的男人。张口县那边有任何事你都可以跟我说,我能帮忙也尽力会帮忙。”
林谋道:“下官正有一事相求。张口县境土地肥沃,幅员广阔。明年开春我打算从蓟镇招募一些百姓前去开荒种粮。我知道蓟州有规矩,百姓无镇帅府许可不得到长城以北。到时候还请戚帅开个方便之门。”
戚承光思忖片刻:“喔,历任张口县令都是碌碌无为的等死。难得你想好好经营张口县。不过我觉得这事很难。长城以北太过凶险,老百姓谁愿意冒着丢了命的风险去张口县开垦荒地呢?我是不会用武力胁迫老百姓去张口县的。需知百姓比天大啊。”
林谋连忙解释:“放心戚帅,我也不会强人所难。总之到时候如有自愿去张口的百姓,请您开城门放行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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