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先生,同州杜家上书,弹劾保大军挪用军粮,私卖关中,牟取暴利,与民争利。”检校太保、同平章事、静难保大军节度使、西京留守李从珂拿着一份文书,皱着眉头说道。
延州别驾、燕山军行军司马权行留守府长史事的闻师道接过来,冷笑一声,“使相,这种弹劾,邠州的陈家,宁州的赵家,都有。罪名都是一样的,关键在一个与民争利。”
李从珂出任西京留守后,又遇上关中大旱,政事繁多。他属下的文臣官吏本来就不多,这下更不够用了,于是就把做过相州长史、权行刺史事的闻师道借调过来,帮忙处理机要事务。
“闻先生,延朗说同州杜家世代官宦,他府上老二,现在洛阳做太常寺卿。”李从珂脸上挂着几分忧色。
“使相,这些属下知道。属下还知道,邠州陈家老大,在洛阳做中书舍人,宁州赵家老三,在洛阳做翰林学士。他们都是关中名士,文章道德,名满天下。使相,你知道他们为何弹劾保大军?”
“为何?”
“因为保大军连同定难军的大批粮食南下,耽误他们高价卖粮了,这就是他们嘴里的与民争利。”闻师道冷笑道。他早就看透了这些世家文章道德外衣下的真实面目。
“这些腌臜货!”李从珂也听明白了,忍不住狠狠地骂道,“各个嘴里念着锦绣文章,讲着道德斯文,实际上男盗女娼,一肚子的生意买卖!”
迟疑了一下,李从珂又说道:“闻先生,我们要不要把关中的粮价往下打一打!最高时翻涨了六倍,现在定难军四州、灵武军以及河东河南的大批粮食纷纷运到,让粮价下降到四倍。可还是太高了,听说洛阳城那帮御史们叫嚷不休,弹劾我们留守府安抚不力!”
“使相,不要听那些草包们的胡言乱语。他们懂什么!”闻师道眼睛里透着精光,冷笑几声。“其实开始时我也觉得,赈济关中,当以压制粮价为第一要务。后来...我想明白了,粮价高有它的好处。”
“闻先生说来听听。”
“这世上,熙熙攘攘,往来过去都是为了一个利字。关中大旱,粮价飞涨,四五倍于往年。此时,只要有粮食运到关中贩卖,哪怕是数年的陈粮,也能获利数倍,无比丰厚。如此暴利之下,何处商贾不趋利而行?不用官府张罗,他们会想尽办法,从附近地方把粮食运送过来。”
“如果我们执意打压粮价,看上去是为民谋利,实际上呢?如果没有暴利可图,商贾为何要千辛万苦地运粮到关中来?为了图官府的褒奖?还是图万民称颂?”
“原来是这个道理!”李从珂点点头,“这其实跟用兵的道理一样,要造势,而后顺势而为。只是这几家,想必已经有书信通到洛阳城。他们这些文人,最喜欢同气连枝,声援互助。要是让他们造起声势了,可就不好办了。”
“使相不必担心。这几家赚不到钱,河东、河南却有人赚到了钱。他们要是以此去弹劾保大军,却是间接阻挡那几家发财。所以我们只需将这几家在关中各地开设的粮号抄送上去,自然会有人跟他们掰扯。河东、河南那几家,在洛阳城也是有根底的。”
“那就好!”李从珂一听就放心了。还是文官去对付文官有办法,要是自己,只有两个办法,要不缩着脑袋以静待变,要不就是用刀把子说话。
“定难军四州四部的豪强们,贪图暴利,纷纷运粮南下,他们手里的积粮卖得差不多了。可惜啊,马上就要到秋收季节了,要不然就是一条妙计。趁着那些家伙利欲熏天,卖光积粮,正好可以出兵,不用打,围也围死他们了。”
“使相,要不是依仗秋粮即将落地,他们也不会如此疯狂地卖粮食。”闻师道眼睛里闪过一道冷色。是啊,没人傻到会把压箱底的粮食卖掉,只是一旦看到铜钱流水般往里进,眼睛已经变成孔方形,早就容不下其它东西了。
再加上一个充足的理由,所以他们才会有恃无恐地卖粮食。哪怕夏州李家,库存粮草怕是都快要干净了吧。这人心的贪婪,是千军万马都阻挡不了的。
“可惜啊,要是这条计谋早两三个月用,就好了。真是可惜啊。”李从珂叹息着,闻师道在旁边愣了一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随即又低下头去继续处理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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