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奇发现了问题所在,便也明白了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件小事引出了许多不对劲的苗头。
君君臣臣,这玩意在这个时代怎么也绕不开,哪怕再小的事情,君就是君,臣就是臣。
从小忽悠的皇帝,打小就拜在甘奇座下的皇帝,再怎么忽悠,如今他还是君。
几番卖命得来的权柄,再怎么大权在握,终究还是个臣。
不是甘奇没有情商,更不是甘奇膨胀过头,以前懂得的手段,如今依旧懂得,却是时局不同了。
甘奇不是不会消灾解难之道,却是实在不愿意再搞什么蛰伏了,他有许多想做的事情,人生苦短,未来漫长,到得而今,甘奇有一种宿命般的使命感,就是他不做,就没有人会做了。
他以为自己早已有了一言堂,却陡然发现这一言堂其实并不稳定,有些事情,便也在这个时候陡然心思大起,压都压不住的一股心思,带着些许冲动。
但是想想赵仲针,想想赵宗汉,想想赵宗兰,终归又有一些束手束脚之感,甘奇与赵家,人生交织如此,哪里又那么简单能去随意分说清楚?
而今的赵宗汉,知了宗正寺多年,甘奇太忙,往往见面都是甘奇回京匆匆一面,之后就难以真正像以前那样坐下来玩乐了,赵宗汉倒是也发展了自己的玩乐,山野之趣,配上他一手好画技,便也是自得其乐,连性子都稳重起来,十足一个皇家表率的模样。
甘奇得去见皇帝,但是他不想自己一个人去见,所有派人去请赵宗汉来,他希望把事情和缓下去,希望皇帝还是昔日那个少年郎,对他甘奇敬重无比的少年郎。
赵宗汉得了帖子,便是匆匆赶到政事堂见甘奇。
两人落座,赵宗汉脸上的笑容依旧还有昔日的单纯,口中问道:“道坚可是大忙人啊,匆匆叫我来,何事啊?”
赵宗汉的笑容似乎有一定的治愈效果,看着他的笑容,连甘奇心思的放松了不少,笑答:“随我入宫去见官家一趟,如何?”
便是甘奇这一语,赵宗汉笑容收了收,犹豫答道:“我……这个……我就不去了吧……”
甘奇听懂了,赵宗汉心中大概是清楚一些事情的,哪怕不清楚事情,也知道如今什么氛围。赵宗汉是不想掺和,一面是赵家的皇帝侄儿,一面是多年的好友,甘奇想请他做个和事佬一样的角色,但是他只想避而远之。
其实甘奇倒不至于要赵宗汉做什么和事佬,只是想让赵宗汉在场,气氛自然就缓和了。
奈何赵宗汉不愿意去,甘奇点点头:“也罢,那我就自己去了,也劳烦你跑来一趟,不送你了,我先入宫去。”
赵宗汉点点头,便也不多言,出门准备上车架,就随着甘奇一起出门而去。
却是临了上车架,赵宗汉忽然又停住了脚步,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我随你去吧!”
说完赵宗汉也不矫情,转身就上了甘奇的车架,甘奇笑了笑,拍了拍赵宗汉的后背,还安慰一句:“不是为难事。”
“我去就为难。”赵宗汉答了这么一句,却已经上车坐好。
皇城之内,皇帝赵仲针,或者说皇帝赵顼此时正在见王安石,王安石是来安慰皇帝的,却又只能旁敲侧击的去安慰,说不出一句带干货的话语,一边夸皇帝如何好,一边又夸甘奇如何好。明明知道皇帝心情不好,王安石却还不能说破,只能这么侧面说来说去。
皇帝倒是听烦了,找个借口把王安石给打发了。
赵顼也是忧郁非常,因为他心中的感受与想法,也无法对人谈,他知道王安石是来干嘛的,却也知道王安石看破了又说不破,他自己知道自己,却又开不了口去问王安石。
积郁,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刚打发走王安石,太监杨戬又来报,甘奇带着赵宗汉来了。
见是一定要见的,不可能把这两个人给打发走了,赵顼深吸几口气,调整一下自己的表情,让人去请。
甘奇拱手拜见,赵顼这次却没有下来扶,连带赵宗汉也拱手,赵顼也没有扶。
这种细节,虽然不起眼,却能感受到氛围之中的异样,甘奇的弟子赵顼,哪里又是一个好相与之人?
“陛下近来可好?”甘奇的开场白。
赵顼点着头,微微有一点笑:“都挺好,甘相近来可都好?”
甘奇却摇摇头:“不太好。”
这回答把赵顼听得一愣,本以为只是寒暄,却不想陡然入了主题,赵顼问道:“甘相是遇到什么烦心事情了吗?”
赵宗汉站在一旁,一直堆着笑,也不插话,谁说话就冲谁笑,他的笑容就好似润滑剂一般,润滑着这一家三个人,亲缘上确实是一家人。
甘奇又摇头:“非臣遇上了烦心事,而是陛下遇上了烦心事……”
“朕……”赵顼顿了顿,又道:“朕没有什么烦心事,诸事皆顺。”
甘奇掌握着谈话的主动权,依旧继续说:“陛下忧虑太甚,所以臣才到此来。”
赵顼沉默了片刻,看了看赵宗汉的笑脸,说道:“皇叔今日怎么也有暇?”
“我?我就是到处走走,顺路,顺便来的。”赵宗汉依旧还在笑。
没想到甘奇却直白一语:“今日来与陛下说说心里话,所以想让汝南郡王当面有个见证。”
气氛微沉,赵宗汉的笑意都止了一瞬间,却又大大咧咧说道:“心里话,你们说你们说,我听着,我见证一下……”
“陛下有什么想说的吗?”甘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却已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赵顼不自觉摇摇头:“朕没有,甘相说就是……”
“那臣就说了,臣有三问,第一问,想问陛下希望大宋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第二问想问陛下想成为一个怎么样的皇帝?”甘奇似乎有些冲动了,或者说他暂时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好办法了,他要逼一下皇帝,或者说吓一吓皇帝,也可以说是忽悠。
“道坚不是三问吗?怎么只有两问?”赵宗汉插进来了一句。
“还有一问稍后来问。”甘奇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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