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
老头儿上来就问我这个问题,表情很奇怪。
“我一个朋友。”
“你喜欢她?”
我没有回答,就静静的看着他。
他的目光十分凛冽,我感受到一股威亚,不知道过了多久,地铁还在行驶,七七在梦中呓语了几句话,在我们的对视中,他最后支撑不住,眨眼了。
肩膀忽然垮下,老头儿一脸认命的看着我。
“算了算了,我也没得选了。就你吧。你!”他的脾气来的莫名其妙。
“你怎么不兴奋?你这是什么反应?!”老头儿等了一会儿,我还以为他在等什么。
我看出他的表情:我都这么妥协退让降低标准了,你不感恩戴德,欣喜若狂,这么平淡太让我生气。
“那个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你可是哭着求我让你当土地神!给我笑!快点!”老头儿吹胡子瞪眼儿的。
“你认识我?”
“废话!我当然认识你!土地庙的钥匙就是我给你的,可惜你这丫头——你这小子——你这,呃,你绿歌竟然失约,还,还去做了那种事!我当时二话不说就走了,寻寻觅觅,想要改选其他人,可是你们绿家的孩子不多了,除了你大哥,就还有一个你年龄上过得去,未满十八岁,是没有资格做土地神的。虽然你的情况有点特殊,但没办法,你大哥为人太高调,不适合做土地神,你倒是看着挺像个受气包不,老实人的。”
土地神……我在心里一个字一个字,默读。
他说的是真的吗?
绿歌本应该要做土地神了,可是后来他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他错过了,而他为什么要自杀?
“你知道吗?人们都说,土地的道升天日是农历八月十五,土地神的神诞之日是农历一月初二,其实是反着来的。”他说着抬头看着某个方向,过了一会儿眼睛一亮,“到了”
他说着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措不及防,被他拉的一趔趄,七七被我连累的摔在了地上,我看见是头先着地的,我很怕她骨折,但没想到她还在睡,没有醒来的迹象。
我以为老头儿会把我带到哪里去,但不过是换了另一节车厢。
地铁依旧在快速运行,只是有了变化。
灯光瞬息间消失,车厢的运行方向也有巨大变化,它开始向下,垂直向下。
在我将要撞到车门之前,老头儿拉住我的衣领,我被勒的快不能呼吸了,车厢又发生一阵动荡,运行方向再次垂直,恢复原来的平行。
然而,我透过车窗看见的,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密集的土壤层。
“我们……”
“嘘。”老头儿神情严肃,对我开口颇有微词。
“丈量你的土地,是你身为土地神必须要走的仪式,最好严肃点,不要说话!”他说完转过身,背对我,看着车窗外的土壤,“你不觉得它们很美吗?”
我没有说话。
在黑暗中显得暗沉的土壤和岩石层看的我眼花。
老头儿像是看着自己孩子一样,我透过面前的玻璃反射,看到他的表情,是满脸的疼爱。
“我把它交给你,你不要辜负它。”老头儿说。
我不知道地铁的速度达到了多快,我能感受到脚下的震颤,和身体的不适感,但是我对外面的环境却看的十分清晰,就好像慢镜头在我眼前播放。
“说话啊!”老头儿见我半晌没有声响,不满的回头瞪了我一眼。
我失笑,“你不是说不让我说话吗?”
“你小子——气死我了,真是榆木脑袋!”
他重重呼吸了一口。
接着他的语调就平静了许多,第一次用正正经经的语气,指着车窗外的土层向我介绍:“这是李子省的土地,我们现在在地下一千米,四处都是花岗岩,经过巫山之下,前面就是火山了。火山过后就到了隔壁省大安的省会金市,底下有一座金矿,至今没有被发掘,虽然我不支持你私用,但毕竟你已经是土地神了,我也无权干涉你你自由。”
他说着,车厢就亮起一片火光,周围一片炙热,我看见了大片的岩浆,灼眼恐怖,像是能够吞噬一切,这是自然的力量。
我出了很多汗,觉得喉咙发疼,皮肤要被烤焦了一样。
“救我。”我仿佛闻到了头发烧焦的味道。喉咙嘶哑的说。
老头儿仅仅气定神闲的瞥了我那么一眼,就很淡定的说:“知道凤凰涅槃吗?”
我浑身瘫软在地,勉强用一条手臂撑着座椅,才没有倒下,根本说不出话来了。
炙烤,我有一种下了油锅的感受。
“当然了,你不是凤凰,你就是人类,但是这是你必经的痛,经过这次洗礼,你才能脱胎换骨,由人变神,虽然难受,但还是忍着吧,反正死不了。”
他淡定的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继续眺望窗外,我隐约听到他在称赞岩浆的艳丽之姿。
不知道熬了多久,车厢内的光芒减弱了一些,但还是亮的,热温渐渐从我身上褪去,我看到自己的皮肤发黑了,接着,触目望去是金光闪闪的矿石,这就是他说的金矿了。
我没有多大兴趣。
我的五脏六腑就像在生病,非常难受,经过了金矿,我们很快来到了海里。
“如果带你去海下九万米深的地方,你肯定会吓一大跳的。”
“有美人鱼?”一头深灰色的巨头鲸占据了长长的车窗,挡住了我所有视线。
它的土黄色粪便像是风暴一般,在深蓝色的海洋里扩散。
一闪而过。
“美人鱼算什么,总之是你想都想不到的。”老头儿回答。
我的太阳穴剧烈的跳动着,我越来越觉得车厢里的空气不够用了,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眼前也开始模糊,头疼欲裂,就像是被气压顶住的闷疼,脑袋像是被两扇铁门夹着一样。
老头儿静静看了我一会儿,没有说什么,但是面色已经不那么嫌弃了。
这种状态持续到出了海洋,黑色土壤映入眼帘。
“我们已经出了国界,这是乌邦国境界,和我们国家没有多大不同,不同国家人的长相可能不一样,但土地翻来覆去也就那几个相貌,不过人种国家一多,语言就多,语言是个问题,但你有工具在手,我一点儿也不担心这个问题。”
我正想问他是什么工具,就被自己肚子发生的叫声堵住了。
“五点一亿平方公里,我计算好了,一个月后就可以走完,现在已经过去五六天了,你肚子饿也是正常的,不过还是那句话,给我忍着。”
老头儿的话让我惊呆,什么叫一个月?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八月十五才是土地神的诞辰,我犹记得和七七在一起的当日是七月十五。
我以为好歹会有一个时空错乱,就像幽灵列车那样的。回去后发现其实不过是眨眼间。
才有力气发现原来是我想多了。
“其实土地神本来不一定得从绿家选,但现在却不得不从你们绿家选,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你们绿家家大。”老头儿自问自答的说。
“现代人一个个恨不得到哪儿都是一个人,他们可以任性,但土地神不能,身为土地神,要守着一个亘古不变的规矩!”他转身看着我的眼睛,目光严肃而深沉,“没有家谱的人类是不能做土地神的,因为这关乎着人类的传承。如果连土地神都是个孤独的个体,那么人类的风气也会发生更剧烈动荡的改变,那样的话就是人类开始用各种理由灭亡的时刻了。”
“所以,继任仪式结束后,你要呈交给我一份家谱,等我归档后,那边会派人暗访,等这些手续办妥了,你就可以申请来年一月初二上天了。不然的话,你会有大麻烦。”
“是不交家谱会有大麻烦,还是不能上天有大麻烦?”
“当然是没有家谱。”老头儿说。
我此刻才一下子清醒来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途经冰层的缘故。
我是个孤儿。
别说家谱,我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一个亲人都没有,更别提一大家子。
问题是我不是真正的绿歌。
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决定坦白自己的身份。
“有一件事我想必须要让你知道。”我拉住他的手臂,认真的说。
他见我这样严肃,有些不习惯,“你说。”他没有挣开我的手臂。
“我不是绿——唔!唔!唔唔!”
发生什么了?
我倏地攥住自己的喉咙,我怎么说不出话来了?
“唔唔。”
我惊讶的看着老头儿,指着自己的嗓子。
“哦,是它干的,看来你还没有收服它,它可是土地神的必备法器。”
老头儿用全知的语气说。
没有出手帮我或者像我解释的迹象。
我不甘心,继续实验着。
但都失败了,就像是一个哑巴在叫喊着不成音的声音。
我说不出话来,但我不放弃。
我拍拍老头儿的手背,让他注意,我用手在窗户上写字,虽然不能在上面留下印记,但是他可以从我的笔画看出我写的是什么。
我本来要写的是:我不是绿歌。
然而,我的手指的运动好像不听我大脑的命令一般,生生改成了:你是什么人。
老头儿的表情晦暗不明,不知道他看懂了还是没看懂,但是我看懂了。
我相信我的嘴巴,一直处于张合状态,虽然幅度略小,只能看出来一点点牙齿,但我的心与其说是恐慌不如说是吃惊。
这种现象的发生,让我联想到骨肉。
但是从我认识它以来,它只在文字上有掌控权,但为什么连声音也……
我想问它,它肯定在附近。不然我的字不会被迫改变,我不相信是因为车厢速度的问题。
但是我还是开不了口。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地铁继续前行,蜿蜒,绕圈,走遍所有角落。
老头儿一开始喋喋不休向我介绍,到了哪里,这里的地貌特征,这里的重要分界线,离李子有多远,来回要多长时间,等等等等,期间还遇到了不少珍稀的矿,动物植物生物,海洋火山墓穴,这些我都多次遇到过。后来他就不怎么说了。
我一路上缄口不言,但不是主动是被动,我很生气,而且时间一点点过去,我的心更加的焦虑。
因为我不是绿歌,我没有家谱,那些都是假的,也许可以骗过一般人,但是对神,我认为是自找死路。
可是不管我怎么急,老头儿不管我,骨肉也一直不现身,但它没有停止对我的制约。
我在煎熬中度过,被老头儿押着一寸寸进行所谓的丈量仪式,我经过水深火热的物理和心理折磨,终于,地铁重新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我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外面等车的乘客惊讶的眼神,就消失在了原地。
我再次踏入地面的那一刻,有一股激荡的擂鼓声好似敲打着我的心脏,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安全感,归属感。
深沉而安宁,无法完全用言语形容。
总之,我的心境变了很多。
“恭喜你,新任土地神绿歌,接下来你就要住在自己的府邸了,既然你成为了土地神,便要开始履行职责和义务。你知道自己的府邸在哪儿吗?”
我的脸色很沉,一直垂眸低头。
我在心里焦急而又佯装镇定用心声威胁骨肉,可我不知道它有没有听到,但是它一直没有回应我。
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
老头儿和我的降落地点是绿野酒吧,门明明锁着,可是他一推就推开了,“你倒是找了一个好地方,这里其实和裸奔街是相连的,只要打通这个墙壁。”老头儿说着就攥着我的胳膊,一手往墙上一推,墙就塌了。
“就是你的府邸,土地庙了。”他说完松开我的手臂,侧了身子让我打量。
https://zerifeisheng.com/book/18446/444856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