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了拍它的背,我其实没有自信它能感受到这对它来讲微不足道的力道,可是它却回应了,喷出水柱,正好喷到了绿生的脸上,他的脸色发黑。
那边救援人员已经开始放绳子和救生船下来,但他们谁也不敢下去,巨头鲸让游轮也开始不稳当,一直在晃来晃去。
它停在那艘救生船边缘,接着沉入海里,我瞅准了时机跳上了救生船,上面的救援人员才迅速围拢放梯子让我上去。
再一回头,只看得到波纹荡漾百米的波纹,并且有持续扩大的趋势,很快它就不见了踪影。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甩了甩手,才抓住梯子爬上去,辅导员吓得脸都青了,连忙拿毯子裹住我。
我知道绿生很危险,但我想他一次没有下手成功,就不会再在众目睽睽之下做第二次尝试,而且更重要的是,兔子还在他的手上,我必须上来。
记者把我围的水泄不通。
“请问绿小姐,您是如何获救的?”
“绿小姐,您对那头抹香鲸有什么要说的吗?”
“绿小姐,您死里逃生,有没有什么感想?”
“绿小姐,绿先生因为你掉进海里的事,快要急晕过去了,你们兄妹感情深厚,请问你们平时是如何相处的?”
辅导员很抱歉的要揽住我离开这里,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说实话到现在我还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周围的一切在我的眼睛里都染上了滤镜一般处理方式,且光线是淡淡的橘黄色,边框有青色的阴影打下来。
“说起哥哥……”我转头向绿生一笑,“哥哥,和我一起来的小男孩儿呢?”
“你掉进海里他吓坏了,我就让人把他带进舱里休息了。”
“他一定吓坏了吧,我去看看他。”
“你现在需要休息,听话。”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我想他的笑神经已经难以控制了吧,他现在一定身体发麻发凉。
他看我的眼神阴翳,寒意逼人。
“可是他一定更担心我,我在海里快要淹死的时候,你猜我梦到了什么?我梦到他被你推下海了!”
记者的拍照声戛然而止,纷纷伸长了脖子盯着我和绿生的表情。
他的下颌猛然收紧。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出我的威胁。但应该听出来了。
“我这就带你去,不过他惊吓过度睡着了。”
我笑了笑,“还是请哥哥把他带出来吧,外面有太阳,暖和。”
所有人除了我和绿生,都被这个奇怪的理由为难住了,百思不解。
但是鉴于这个问题好像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就忽略不计没有问下去。
“……张鹏”
“大少爷。”
“把孩子抱出来。”
“……是。”
我见好就收,没有追问兔子手腕和脚腕上的淤痕,那是被绳子绑着的痕迹。
我不知道如何把一个中麻药的人唤醒,我尝试掐了他的人中,可是没有什么反应。
就这样,有惊无险,死里逃生,我们上了岸。
回去后大家都默契的沉默着,就连阿门也不再来我位子上缠着我对我放狠话。
绿生那双不甘心的眼睛,在眼前晃悠,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算是结束了,可是司机刚刚发动校车,前面就被一辆房车拦住。
我看到下面绿生的脸色更黑了。
房车的门打开,我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走出来,身后有两个同样的中年男人,他们好像是三胞胎,长相也相似。
领头的那个礼貌的敲了车门,之后上车和辅导员打了个招呼,就走到我位子上,看似恭敬礼数周全的弯腰说道:“小姐,绿老先生说,玩累了就该收心回家了,不要为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让我务必带您回本家。”
“我不回去。”
没有管身后阿门的抽气声。
我看着兔子的睡脸,探了探他的呼吸。
男人看起来是个温和的人,也是看起来,所有当他把注意力放在兔子身上时,要伸手触摸他的脉搏,被我一下子抓住了手腕。
他愣了一下神,就温和的笑了笑,“小姐不要误会,我是觉得这个男孩儿看起来好像有麻烦,不如小姐带他一起回去诊治吧。”
他态度良好,但是浑身带着不容置疑的反对,他朝身后两个男人打了个手势,他们便一人抱起一个下车了。
“哎,她是我的学生……”辅导员犹豫而又不放心的说。
但她的话被他们三个人当成了耳边风。
我的力气几乎在海里折腾光了,而且我严重怀疑我体内的麻醉药还有残余。
撑到和绿生对峙找到兔子已经是我的极限,再也没有了多余的挣扎的体力。
本来我不知道来者的目的,但是看到绿生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就知道有句话的部分精髓十分符合眼下的情况——敌人的敌人就是天然的盟友。
也许,那个绿家对我来说暂时是安全的。
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想让我回去。
“小姐,那个男孩儿已经醒过来了。”之前来校车上找我的男人其实是绿家的管家。因为我说了不把兔子治好,他不苏醒我就不去见那位绿老先生,也就是绿家的当家绿老,寿至九十二,他的原名绿野已经无人敢叫了,小辈长辈都尊称他一句绿老,打的上交道的比他年纪还大的很少了。
我立刻跑进房间,这里是绿家的私人诊所。
“不过那个男孩儿,到底是什么来历呢?”
“你问这个干嘛?”我警惕的问。
管家笑了笑,“没什么。不过这下小姐可以和我去见绿老先生了吧。他已经等您多时了。”
“我要带他一起去。”我坚决的说,奇怪的是一开始反对的他现在竟然同意了。
“小姐请跟我来。”他在前面引路,绿家很大,而且住的是老宅子,我估计有上百年的历史,虽然几乎被修缮翻整的很新,但有些地方还是故意留下瑕疵,总体是原汁原味,类似清朝的建筑风格,亭台楼阁,园林格局,均古香古色,韵味雅致,大方自然。
唯一不协调的就是,园子里四处都有土地庙,长宽高都属于小型的,但是每一尊土地神像面前都摆着新鲜的瓜果和肉,还燃着香。
一处“听风亭”下还有一人抚琴。弹奏的是一曲《秋风吟》。
正适合眼下的季节。
曲意萧瑟,取韵宜幽。指下爽肃,有“静落阶前叶,清传月下砧”之意。
这时管家评价给我听的。
兔子听的陶醉,想问我问题,但是忍住了,因为几分钟前我特地告诉过他,就当自己是哑巴,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如果有必要我替他答。
把他一个人留下来,我实在不放心,只能带在身边。
去见这位绿老先生,过了重重关卡和门,浑身上下被搜查了遍,不过搜身的是老太太,我就当自己又做了一回人体模特,没有在意。
倒是兔子一直死活不肯脱衣服,我听到隔壁屏风他的羞怒声,吓得一直喊我的名字,我这时还不太明白他一个小男生这么扭捏干什么。
检查结果当然是我们身上没有任何危险性武器和工具。
这个时候天色灰蒙蒙的了,我很遗憾酒吧开业以来,命运多舛,作为老板的我出勤率低迷。很遗憾入学以来,请假是家常便饭,请假不写请假条也是家常便饭。
但也许七七和黑子会开门营业,毕竟这两天有我没我都一个样,我的手还得几天才能好。不知道小灰有没有饿着,不知道骨肉的身体有没有再长出来一点儿,不知道那个人今晚会不会去土地庙找我。
“小姐。”
“大少爷”我听到门外的叫了我后,又叫了一声,我转头才看见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的绿生也来了。
不过就算是新衣服也是一股香烛味儿。他一定时常做祭祀的事儿。
“大少爷,小姐,麻烦你们稍等,我去通报一声。”管家不卑不亢的说,气质优雅。
等人的功夫,绿生不可能放过我,“你猜,如果爷爷知道是你害死了绿歌,他会怎么处置你?”
他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让我侧目而视。“我害死的她?”
“你是个聪明人,我说是你害死的,就是你害死的,这会是事实,你有意见吗?”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会捏造证据指向我这个“杀人凶手”。
“那我还进去做什么,你都这么威胁我了,我还是走吧。”我一扭头,拉着兔子真的要走,他疾步上前拦下我们。
“放心,我不会蠢到在本家杀了你,毕竟——”他看了看走廊里的监控,笑着按住我的头,声音却没有那么善良,“可出去就不一样了。”
可是他想要的,已经被我拿走了。
他大概不清楚,但他感觉到了威胁,所以迫不及待要杀我,可是我在好奇,他真的杀得了我吗?我又真的可以被杀死吗?
毕竟是神,既然基本上每一任任职期限为三百年,那起码土地神的寿命或者身体机制该不同常人才对吧。
兔子小心翼翼拉了拉我的手腕,“你还好吗?”
对上我疑惑的眼神,他指指我被包扎的更严实的双手。
我了悟的啊了一声,攥了攥拳头。
“疼啊!”兔子叫着。
伤口传出撕裂的疼痛,我苦笑一声,身体机制和常人也没什么不一样嘛,受了伤也照样会痛,会过很久才能好。
绿生微笑着,善良的笑容完美无缺,鼻子却发出不屑的哼,似乎在嘲笑我的愚蠢。
我想,你懂什么。
缓缓松开手上的力道,纱布已经渗出了血水,兔子担心的责备我:“你也太不小心了,算了,回去我可以用蛟鱼皮唔。”
绿生看过来,问兔子说:“鲛鱼皮?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是一种治疗烫伤的药膏名?”
我若无其事的松开手,兔子已经接受到我的警告了。
“当然是一种药膏了,在我们老家很管用的。”兔子眨眨天真无辜的眼睛回答说。
绿生这是第一次正式打量兔子,“是吗?小朋友,你的老家在哪里啊?”
我将兔子拉到自己身后,挡住他的视线,“这关你什么事?”
绿生又露出他的嘲讽,移开了视线。
我也不想多看他一眼,就去看门,这时候管家正好开门出来。
“大少爷,小姐,绿老先生让你们进去,但是他说非绿家人不能进。”他看了眼兔子。
意思他不能进。
“如果进了呢?”
“如果进去,就会破坏绿家的风水。”管家严肃的说。
见我犹豫,管家笑的很体贴,“小姐放心,这个男孩儿进了绿家,绝对不会在家里出事的。”说完又感慨道:“十年了啊,整整十年。”
可是我现在不仅仅担心兔子,还担心我,和他们绿家的风水。
不过,十年什么?
“小姐还是快进去吧,绿老先生他,想念你很久了。”
见我还在原地驻足,不知道迈脚,管家声音温和的催促,绿生看不过去,故意攥着我的手拉我进去。
“伤口!她手上有伤,你小心点!”兔子被管家拉住,不放心的冲绿生喊。
小心?他就是故意的。
“松开。”
他攥的更紧了,我觉得皮肤和纱布粘在了一起。
我长舒一口气,不着痕迹的伸出一只脚。
骄傲如他,走路不肯低头,被绊住时在地上狼狈的快走了几步才抵消摔倒的力道,刹住身子,同时我也达到了我的目的:他放开了我的手。
我在他的怒视下揭开纱布,丢在脚下,因为没有纸巾和帕子,我直接就用衣服擦了擦,做到他能恰如其分的看出我觉得被他碰到的地方应该清理的程度。
“你!”
“老爷,大少爷和小姐都来了。”
三折两米高的土地神像屏风立在眼前,声音是从屏风后传来的。
“小歌?”我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像是吃了树皮弄坏了嗓子。
身边的人周身笼罩着不甘嫉妒的气息,他恶狠狠瞪我一眼,我不知道他此时把我当成绿歌瞪还是疑似土地神瞪。
“小姐,你们快过来吧,绿老先生等了你十年了,没想到你真的愿意回家了。”是方才那个老太太的声音。
不过她的意思是,我回不回来完全是出于自愿的,那管家……他在吓我?或者在骗我。
我又长吸一口气,吐出来,提脚要过去,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慌慌张张的脚步声。
扭头一看是那个到门口为止还表现的礼数气质面面俱到的管家,狼狈的样子。
此时我又隐约听到了外面传来砖瓦破碎木头断裂的声响。
一处夹杂着另一处,此起彼伏。
“不好了!绿老先生不好了!家里的土地庙!全都塌了!很多人被压在下面了!”
“什么!”苍老的声音紧绷到变得尖锐。
“宗庙有没有毁?快抬我去看看!”
我听到绿老先生话里的一个动词,抬?
很快,我看到一个头发胡子银白的老人,被两个男孩儿和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从屏风后抬出来。
之后我们所有人都忙活了一夜去扒开砖瓦救人。
一夜无眠。
酒吧开业第三十五天,我的手机丢在大海,一头抹香鲸救了我,兔子告诉我说,那就是送我的礼物。另外,绿老先生是一个瘫痪在床的人,伺候他的老太太说,他厌恶坐轮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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