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靖远和曹若昀走在寂静的胡同里,因为租赁的这个地方算是比较偏一些的了,所以外面街道的热闹也传不到这里来。
乔靖远从刚才走进了城东书坊起,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曹若昀也不敢问他,直到现在,她看着快要到租住的地方了,方才出声说道:“靖远,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人是要往前看的,我相信曹伯伯他们也……”
“若昀,别说了。”
她的话还没讲完,乔靖远便打断了她的话,然后他顿了步子,转身看着她,说道:“我没事,你已经到了,我就先回去了。”
他转身想走,曹若昀却是拉住了他的手,她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对他的关心与浓浓的担忧。
她恳切地说道:“靖远,你是知道我对你的心意的,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事情,请你告诉我好吗?我永远都会陪你的身边的,你不是一个人。”
乔靖远看着她,有好一会儿,他都只是这么地看着她。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拉开了她抓住他的手,嘴边同时含了丝淡淡的笑意与她道:“若昀,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总归是要打开自己的心口的,但这需要一些过程,我已经踏出了这一步,我不会有事的,真的,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转过身,一个人朝着胡同外走去。
天是晴朗的天,但上面的阳光都被这条胡同高高的围墙遮挡住了,他的背影是那样的高大却又是那样的悲凉而孤单,就好像这世间,所有的温暖都与他无关。
曹若昀就那样站在那儿,看着他一步步走远,她像是永远都抓不住他,她的心里是阵阵揪着的疼痛。
她真想,真想将他心里所有的痛楚都拿过来让她一个人来承受,也不愿看见,他永远都是一个人。
她真想告诉他,她就站在他身后,只要他回过头来,他就一定能够看见她,可为什么他总是对她的关心视而不见?难道她真的不能走进他的心里去吗?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能做那个能温暖他的人?
乔靖远走出了胡同,外面有淡淡的阳光洒在他的肩头上、脸上,但他一点也没感觉到暖。
与他擦肩而过的行人,来来往往,各式各样,周围的喧嚣,与他们脸上闹和笑,也都通通与他无关,他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他,他们终归有他们的去处,但他却是个漫无目的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又可以到哪儿去。
所以他走进了一家卖酒的店铺里,到里面买了两壶酒。
他一边走,一边喝,喝完了他就将酒壶扔掉,再走到下一家店铺,再买酒,再喝……
直到他拿着酒走到了河边,他坐了下来,靠着背后的那棵光秃秃的大树。
他就那么地坐在那儿,看着被寒风吹过的已经结冰的河面,看着那河面上的天空的蓝蓝的倒影,周围是那么的安静,风吹着周围凋零的野草,这安静,让他觉得这世间是如此的荒唐可笑和讽刺。
真是讽刺!!
他无声地哭了出来,眼泪流了他满脸,可这却丝毫没有减轻他心里的难受,他仰头看着这老天,他真想问他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他爹他娘这样的大善人,却会是落得那样一个尸骨全无的惨烈下场?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他恨恨地用双手锤着干硬的泥土,手肘猛烈地撞击着他身后粗壮的树干,一遍又一遍,他只能这样无能地痛苦地发泄着他心里的痛楚。
因为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甚至连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弄清楚!就连唯一的亲人二叔也不知道跑到了哪儿去!
他的双手流着血,他的衣服已经被树皮勾破,他用沾满了尘土的双手无助地捂着自己的双脸。
泪水沾湿了他的双手,尘土沾了水变得浑浊,一滴滴地从他手里流下来,滴到他的藏青色衣裳上,然后渲染开,越来越大,他像个孩子一样,只能无助地靠在那儿流着泪水,却对一切都无能为力,他什么都做不了!
……
曹若昀站在远处,看着他在那儿那样地发泄着、痛哭着,她也流了满脸的泪水。
她也仰起了头来,看着这青天白日,她也想问一句老天,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靖远在小小年纪就承受了那样他不能承受的痛苦,难道它没有心吗?它不懂人间的感情吗?那它看见他在哭了吗?他每一次一个人在那哭的时候,它有看见吗?为什么它沉默不语?为什么它连一个真相也不能让他知道?为什么?
曹若昀擦干净了眼泪,站在那儿平复了情绪,然后方才深吸了一口气,从怀里抽出了另一张干净的手帕来,她朝着靖远走过去。
她默默无言地用自己的手帕替他包扎着他的手。
她无需多言,他也不用开口跟她解释,因为这世间,不会再有人比她更懂得他,他心里在想什么,她都知道,哪怕他什么都不会跟她说,她也无怨无悔。
包扎好他的一只手,曹若昀又从怀里再拿出了一条干净的手帕来。
她仰头看着靖远,将他扔在捂着眼睛的另一只受伤的手拿了下来,细心而轻轻地替他擦拭着上面的血与尘土。
她知道,这个伤口不会减轻他心里的痛楚,但他发泄了一顿,总好过憋在心里的好。
所以即使每次看见他这样伤害自己,她都会强忍着心里的冲动,阻止自己不去阻拦他,就让他去吧,如果他发泄完了,心里会好受一点的话。
但现在看着这样血肉模糊的伤口,她还是觉得痛彻心扉,她无言地流着泪水,却没有出声打扰着他。
乔靖远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若昀也哭得通红的眼睛,他缓缓地从她手中抽出了他的手,然后说道:“我没事,你怎么跟来了?”
“我不跟来,谁给你包扎伤口?靖远,你懂得怎么照顾你自己吗?如果我没有跟来,你要在这儿坐到多久?你刚才跟我说,你要打开你自己的心,是需要一些过程的,”
“那么,我能不能请求你,在这个过程里,让我参与进来?你不会是一个人的,我永远都在你的身边,对你不离不弃的呀。”
曹若昀恳切地看着他道,她的眼里满是伤痛的祈求。
尽管她知道,这或许不是一个好时机,她不该在这个时候,跟他说这些,但她忍不住了。
她等他打开他自己的心太久了,他一直这样封闭他自己,是没有人能走进去的,她并不想逼他,但她不逼他,他就会一直这样,没有人能温暖到他,他就会一直这样将心事深埋在心底。
乔靖远没有说话,他背靠着大树,看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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