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天放晴了,独树巷排水沟淤泥之前冲上巷子,被太阳一晒,散发着阵阵臭气,家家户户都要出人协助清扫。周太太一个寡妇不方便混在汉子们之中,要出钱聘个短工帮忙,谁知主事人说不必,她家的早有人包下了。
她以为是隔壁陈家帮的忙,谁知珍珠爸爸却说不是他。
余下只有两种可能了,要么是三少,要么是董昌年。
不知为何,她首先想到的竟是董昌年。
天气好转,庄晓蝶跟周太太告了一声,去永汉北路各大书局逛了一圈,挑了几本书,买了一瓶墨水一支钢笔。走着走着,她忽然发觉前面骑楼柱子边的背影有点熟,往外岔开几步一看,可不就是花花公子周玉良。
他手舞足蹈,显得十分激动,而旁边一个身穿菱格旗袍的卷发女子,则频频用手绢擦拭着眼睛,基本不说话,格外可怜。
庄晓蝶一眼看出,这是始乱终弃闹分手呢。
她没走上前,匆匆随人潮过去了。这种花花公子,多看一眼都恶心。
谁知当天晚上,她又看到了周玉良和那名女子。
周玉良亲自把女子和一个箱子送到了周太太屋子,让她们收留一两日,等朋友回来了,就会把人带走的。
女子换了一身细纹西装,肩窄腰窄,鸭舌帽下眉眼细细,乍一看,倒像个十几二十岁的男学生。
周太太面色苍白,喊女子慧小姐。
慧小姐回头望了望周玉良,迟疑道:“三叔,要不你还是送我回去吧,这样会给五婶添麻烦的。”
“送你回去,岂不是送你去死?五嫂,说吧,这个忙,你帮还是不帮!不帮,我找别人去!”周玉良焦躁地问。
周太太低声道:“三少,不是我不肯帮,而是事关重大,万一——”
庄晓蝶看出端倪,问究竟怎么一回事。
慧小姐拉着周玉良的手说要走,周玉良则让她稍等,再商量商量。
原来慧小姐是他侄女,嫁的丈夫不好,经常往死里捶她,公婆不管,回娘家说,爸妈只让她多忍忍,她实在受不了要寻死,无意中被周玉良知道了,要送她离开省城,送到上海去。
听周玉良这么一说,慧小姐捋起长袖子,上面紫一道黑一道的都是伤疤,或新或旧,密密麻麻,惨不忍睹,都不知她怎么熬下来的。
庄晓蝶浑身热血沸腾,立刻道:“离婚,让她离婚!”
慧小姐泪流满面,道:“真能离,早离了。那个不让,娘家不肯,说若是离了,便不再认我这个女儿!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庄晓蝶把目光移向周太太,挽着她手臂哀求道:“姐姐,你也是个善心人,怎能见死不救?帮她一帮吧。”
周太太叹息道:
“不是我不帮,而是三少常往这里来,他们也是知道的,到时候第一个往这里来找人,一抓便着。”
“不,大哥他们并不知道是我帮的阿慧,一时不会找到这里来的。”周玉良保证,“他们还以为我在花艇上玩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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